“老钱！你这地方…不错！很安全！音响效果也好！以后…谈事情，就安排这儿！比那些个茶楼、会所…咳咳…接地气！关键是…小莎唱得不错！哈哈！”
周林那带着醉意、因常年吸烟而略显沙哑的公鸭嗓，伴随着视频里迷离闪烁的旋转彩灯灯光，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了陈成和诸成的耳朵眼儿里。
“小莎唱得不错”？！
陈成裹着那条摇摇欲坠的小毛巾，额角青筋直跳，感觉自己脑子里的某根弦“啪”地一声断了！他指着屏幕上那个被周林搂在怀里的、穿着吊带短裙、妆容妖艳的年轻女子，声音都在发颤：“接地气？！安全？！这他妈就是他在台上唾沫横飞要净化的‘生活圈’？！这位‘小莎’，也是他‘以身作则’管的‘交往圈’成员？！”
“重点是这个‘老钱’！”诸成的眼神锐利得能穿透屏幕，死死盯着那个只露出侧脸、穿着白衬衫的油头胖子。“周林特意强调‘安全’，以后谈事情‘安排这儿’！这地方，恐怕不只是个唱歌的窝点！”
就在这时，视频画面里，那个被称作“老钱”的胖子，似乎因为周林的夸奖而受宠若惊，微微侧过身，满脸堆笑地对着周林举起了酒杯。这一侧身，镜头终于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正脸！
一张油光发亮、如同刚出锅的猪头肉般的圆盘脸，肥肉堆积得几乎看不见脖子。梳得一丝不苟的油亮背头，在昏暗的灯光下反着光。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市侩的光芒，还有几分掩藏不住的谄媚。嘴角咧开，露出几颗镶着金边的牙齿，活脱脱一个行走的“暴发户”标准模板！
“我勒个去！”
“卧槽？！”
两声惊呼几乎同时从陈成和诸成口中爆出！
这张脸，他们太熟了！熟到化成灰都能认出来！
“钱永进？！”陈成的声音拔高了八度，眼珠子瞪得溜圆，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眼眶里蹦出来！“宏进集团的老板钱永进？！那个号称‘云岭慈善之星’、‘优秀民营企业家标兵’的钱胖子？！”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宏进集团，那可是云岭省建筑行业的地头蛇！高速公路、市政工程、保障房项目…但凡有点油水的基建工程，背后十有八九能看到宏进集团的影子。钱永进本人更是市工商联副主席，省政协委员，各种慈善晚会、政企座谈会的常客，常年以憨厚、低调、热心公益的企业家形象活跃在媒体头条！谁能想到，这位“慈善之星”的另一个身份，竟然是省纪委周副书记腐败链条上的“安全屋”提供者？还是负责安排“小莎”这种特殊服务的“关键人物”？！
“就是他！化成灰都认得！”诸成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心中的震惊丝毫不亚于陈成，但更多的是冷冽的愤怒和后怕。“宏进集团…宏进集团…妈的，难怪！”他猛地攥紧了拳头，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难怪什么？”陈成追问，毛巾又往下滑了几分，他也顾不上了。
“难怪季云鹏负责的能交投那个‘智慧物流中心’项目的主体工程，招标过程那么诡异！几家资质、报价都明显更优的大型国企莫名其妙被废标，最后偏偏是资质平平、报价还高出百分之十五的宏进集团子公司中了标！”诸成的声音冰冷，“当时就有举报信说招标有猫腻，指向季云鹏和张宏远收受了宏进集团的巨额贿赂！但省纪委介入调查后，却不了了之！调查组的负责人…”
他猛地顿住，眼神投向屏幕上还在和“小莎”调笑的周林，答案不言而喻！
“操！根子在这儿呢！”陈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周林是调查组的最终拍板人！他负责查宏进集团行贿？！这特么不就是贼喊捉贼，自己查自己？！怪不得屁事没有！好一个‘安全’！钱永进这KtV，就是他给自己人打造的铁桶阵啊！”他气得原地蹦了一下，小毛巾瞬间岌岌可危。
“铁桶阵？恐怕不止是窝点那么简单！”诸成眼神锐利，手指飞快地在触控板上滑动，关掉视频窗口，点开了那个名为“ZhouLin”文件夹里的另一个文件——“2025_0802_private_conversation.mp3”！
音频文件开始播放。
沙沙的轻微电流底噪之后，一个刻意压低、略显紧张的男声响了起来，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周…周书记，您放心！‘苍梧文化’那边，手脚绝对干净！李狗蛋就是个啥也不懂的农民，身份证都是我们帮他弄的，钱打进来，按老规矩，分拆到上百个‘演员’、‘场工’、‘道具租赁’户头，然后进‘xx钱包’、‘xx通’走几轮，最后都进了‘金日升’在维京群岛的户头！保证查不到一点源头痕迹！张市长和季总那边，都夸您安排得周到稳妥！”
这个声音…正是钱永进！
诸成和陈成对视一眼，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明显是一次私下里的“汇报”！
紧接着，周林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矜持和官腔的声音响起，比在KtV时清醒沉稳得多：
“嗯，永进啊，事情办好就行，不用特意跟我汇报。记住，安全第一。资金的体外循环路径，是我们所有人的生命线。张市长和季云鹏那边，你也要提醒他们，最近上面风声紧，特别是那个新来的姓陈的愣头青，还有诸成那个到处乱嗅的老狐狸，都不是省油的灯！让他们收敛点，尾巴给我夹紧了！该补的窟窿，该擦的屁股，动作要快！尤其是能交投那边的账面，必须尽快‘平’掉！别留下任何把柄给外人递刀子！”
“是是是！周书记您放心！张市长和季总那边，我一定把话带到！账目的事，我已经安排最可靠的人手在处理了，保证天衣无缝！至于那两个小蚂蚱…”钱永进的声音透着一股狠厉和不屑，“要不要我…”
“胡闹！”周林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是什么身份？宏进集团董事长！省政协委员！做事要动脑子！对付他们，有的是办法，用得着你亲自下场？‘清道夫’是干什么吃的？记住，你最大的价值，是做好你的‘安全屋’，管好你的‘渠道’！其他事情，少打听，更别插手！做好你自己的事，比什么都强！”
“是是是！周书记教训的是！是我糊涂了！”钱永进的声音立刻变得诚惶诚恐。
“嗯。”周林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做好该做的，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金日升’那边，你那份，下个月会准时打到你瑞士信托的那个匿名账户。还有，你上次说的那个城北新区‘黄金地块’的规划调整问题…嗯，我已经跟规划局的老赵打过招呼了，问题不大。”
“哎呀！太感谢周书记了！您就是我们宏进的再生父母啊！”钱永进的声音瞬间充满了狂喜和谄媚，“您放心！您的大恩大德，我钱永进永世不忘！那个…您看小莎最近新学了几首歌，嗓子更甜了，要不晚上…”
“再说吧。”周林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矜持，“最近比较忙。挂了。”
嘟…嘟…嘟…
录音结束。
狭窄的安全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台老旧笔记本电脑风扇还在苟延残喘地嗡嗡作响，如同两人此刻剧烈跳动的心脏声。
信息量太大了！
“清道夫”的幕后主使，指向了周林！追杀他们的，正是这位负责抓腐败的纪委副书记！
周林不仅直接操控着季云鹏、张宏远这条线上的巨额腐败资金周转（那个“苍梧文化”的壳以及后续洗钱操作都是他安排的），更是宏进集团钱永进最坚实的保护伞！
钱永进这个“老钱”，不止是个“安全屋”提供者和皮条客，更是整个腐败网络里最关键的资金“洗白渠道”掌控者！他利用宏进集团庞大的业务网络和复杂的金融工具，为周林、张宏远、季云鹏等人编织了一张近乎完美的资金“体外循环”网络！
周林在利用职权，为钱永进的宏进集团在工程项目、土地审批上大开绿灯，进行赤裸裸的权钱交易！
“清道夫…追杀令…安全屋…洗钱渠道…规划调整…”陈成喃喃自语，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裹着的毛巾终于不堪重负地滑落在地，他也浑然不觉！“老诸！这条线全他妈串起来了！周林！就是这个盘踞在整个云岭省腐败网络最顶端、披着‘铁面判官’外衣的头号蛀虫！钱永进，就是给他干脏活、累活，负责销赃和‘后勤保障’的白手套！”
“没错！”诸成的脸色同样铁青，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消化着这颠覆性的信息。“周林…位高权重，主管国企反腐，对纪委内部运作和调查手段了如指掌！又是钱永进这种‘模范企业家’的保护伞…难怪我们的调查处处碰壁，步步惊心！原来最大的鬼，就坐在阎王殿上！”
他猛地站起身，在小屋内焦躁地踱步，地面冰冷的触感让他稍稍冷静。“这盘棋太大了！敌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十倍！周林在省纪委经营多年，树大根深！钱永进在商界根基深厚，黑白两道通吃！加上张宏远这个实权副市长，季云鹏这个国企一把手…还有那些离岸账户背后牵扯到的退休高官…这他妈是一个盘根错节、能量通天的庞然巨物！而我们…”他停住脚步，目光灼灼地看向陈成，“我们两个，现在就像两只闯进了恐龙窝里的耗子！手里攥着的这点东西，一旦泄露，足以让他们瞬间倾巢而出，把我们碾得骨头渣都不剩！”
“那怎么办？难道把这烫手山芋交出去？”陈成急道，弯腰捡起毛巾胡乱围在腰间，“交给谁？省纪委？周林就是省纪委的副书记！一把手赵书记刚调来不久，根基不稳，谁能保证他身边没有周林的人？搞不好U盘刚递上去，下一秒就落到周林手里，我俩直接人间蒸发！”
“交？拿什么交？交给谁？”诸成眼中闪烁着决绝和疯狂的光芒，“现在交出去，就是找死！证据链还不完整！光靠这段KtV视频和录音，扳不倒周林这种级别的人物！他有无数种理由搪塞过去！‘朋友聚会’、‘酒后失态’、‘录音剪辑伪造’…而且一旦打草惊蛇，他们立刻会销毁所有证据！那些离岸账户里的钱，瞬间就能转移得无影无踪！我们不但前功尽弃，还得搭上小命！”
“那…那你说怎么办？”陈成感觉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攥紧了他的心脏，仿佛置身于深海旋涡的边缘。
“怎么办？”诸成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如鹰隼般锐利，他猛地坐回电脑前，手指如飞，“第一，立刻把这U盘里所有关于周林、钱永进的关键影像和录音文件，尤其是刚才这段录音，单独拷贝出来！多重加密！云存储、物理硬盘分开藏！鸡蛋决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第二，”他的手指点开了那个“关键人物（影像\/录音）”文件夹里的另一个名字——“ZhanghongYuan”（张宏远）！
“我们必须挖掘更多！更硬的料！特别是周林和张宏远、周林和钱永进之间更直接、更无法抵赖的权钱交易证据！光有资金链条和作风问题还不够！我们需要铁证中的铁证！能一击致命，让他们连狡辩机会都没有的铁证！尤其是…周林利用职权，为钱永进谋取土地、项目的直接证据！”
诸成点开了张宏远的文件夹。里面文件不少：
?2025_0308_Golf_club_meeting.mp4
?2025_0519_bank_transfer_Record.pdf
?2025_0622_Villa_dinner_conversation.mp3
? …
“看这个！”诸成的目光锁定了那个“0622_Villa_dinner_conversation.mp3”（别墅晚餐谈话录音）！日期在周林和钱永进的KtV聚会之前！
双击播放！
这次录音的背景似乎在一个极其安静私密的环境，偶尔能听到细微的餐具碰撞声。
率先响起的是张宏远那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志得意满和上位者的随意：
“老季那边，能交投那个物流中心的后续三期工程款，我已经让国资委那边特事特批了，走‘绿色通道’，下周就能到位。你告诉老季，尾巴处理干净点，省得老周那边总跟我唠叨，说风声紧。”
“多谢张市长！您放心，季总办事向来稳妥！三期工程，还是按老规矩，‘分包’给宏进旗下的公司做，保证账目做得漂漂亮亮！”这是钱永进的声音，带着十足的谄媚。
“嗯。永进啊，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张宏远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喝了口汤，“对了，上次跟你提的，我爱人那个艺术馆的事…”
“张市长您放心！艺术馆装修和前期运营资金，我早就准备好了！两千万，已经通过‘苍梧文化’那边，以‘艺术品赞助’的名义，打到瑞士那个您指定的匿名信托账户了！干干净净，保证查不到任何关联！”
“嗯，很好。”张宏远的声音听起来很满意，“老周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他上次暗示我，说你们在城北新区看上的那块‘黄金地王’…”
“嘿嘿，周书记办事，那叫一个滴水不漏！”钱永进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兴奋，“规划局那边的‘技术性障碍’，周书记一句话就扫平了！下周就上市挂牌！底价…嘿嘿，绝对‘惊喜’！我们宏进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保证‘顺利’拿下！到时候，按照约定，您和周书记那份‘顾问咨询费’，会直接通过‘金日升’打到离岸账户！绝对安全！”
“嗯，老周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张宏远的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位置特殊，管着刀把子呢…你们和他打交道，务必小心再小心！那个陈成和诸成，最近跳得很厉害，你们一定要处理好！别留后患！”
“您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钱永进的声音充满自信。
录音结束。
屋内再次陷入沉寂，但空气中弥漫的却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和冰冷的杀机。
“城北新区…黄金地王…规划调整…顾问咨询费…”诸成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录音里的关键词，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冰，砸在他的心上。“周林利用省纪委副书记的身份，干预地方土地规划，为钱永进的宏进集团低价拿地提供便利，并从中收取天文数字的贿赂！这才是真正的铁证！权钱交易，赤裸裸的权钱交易！而且，是张宏远亲口证实的！”
“还有张宏远自己！用职权批工程款，拿两千万的艺术馆赞助！”陈成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群王八蛋！拿着国家的资源、人民的血汗，给自己修金銮殿呢！”
“我们需要这份录音的原始文件！还有能证明周林干预规划局决策的直接证据！光有录音还不够！必须形成完整的证据链！”诸成的眼神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他猛地切换回文件管理器，在U盘里疯狂搜索。“规划调整…肯定有文件！会议纪要？批示？或者…”
他的手指在一个不起眼的、命名为“miscellaneous_official_docs”（杂项官方文件）的文件夹上停住！点开！
里面充斥着各种看似杂乱无章的红头文件扫描件、通知、函件的照片。在密密麻麻的文件缩略图中，诸成的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过，骤然定格在一份文件的标题上：
《关于云岭市城北新区A-07-02地块规划条件调整论证报告的批复》
文件落款：云岭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
签发日期：2021年7月20日
文件末尾，审批意见栏龙飞凤舞地签着两个字：同意！
而批复意见上方，还有一行用黑色钢笔写的小字，字迹略显潦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项目关乎新区发展大局，请规划局从速依法依规办理。周。”
周！一个简单的姓氏！但在这个时间点（钱永进录音里提到周林扫清障碍后地块下周挂牌，录音是6月22日，批复是7月20日）、这个位置（凌驾于正式审批意见之上）、这个语境下，这个“周”字代表的份量，重如泰山！
“找到了！”诸成低吼一声，浑身血液都似乎在这一刻沸腾起来！“周林的亲笔批示！虽然不是正式文件，但这笔迹，加上这份文件的敏感性，以及和录音内容的时间关联性！足以形成闭环！”
他迅速将这份文件照片、张宏远那份确认周林插手土地的录音文件、以及周林和钱永进在KtV的视频、要求处理“小蚂蚱”的录音文件，全部选中，拖入一个新建文件夹，命名为“核弹核心”。立刻开始拷贝到电脑硬盘，同时插入一个随身携带的空白加密U盘，进行多重备份！
“老诸！快！把所有备份藏好！电脑硬盘里也不能留原件！”陈成催促道，紧张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诸成打转。他深知，现在他们手上握着的，已经不是证据，而是能瞬间将他们炸得粉身碎骨的超级炸弹！也是唯一能炸翻那群巨鳄的倚天剑！
诸成手指翻飞，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老旧的电脑运行缓慢，拷贝进度条如同蜗牛爬行。每一次硬盘的轻微读写声，都像敲在两人紧绷神经上的鼓点。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刺耳的手机铃声骤然炸响！
“叮铃铃铃——！！！”
声音来源，竟然是墙角那堆刚从他们身上扒下来、散发着浓郁“地狱风味”的脏衣服堆里！是他们用于紧急联络的备用手机！
陈成和诸成的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这手机的号码，只有极少数绝对信任的“自己人”知道！而且，为了安全，这个号码平时都是关机状态！只在需要紧急情况下才开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