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冷的河水逐渐将竹筏淹没,从孙笑笑的腿一路蔓延上她的身体时,冰冷的窒息感,一路压迫到心脏。
直到直面死亡恐惧的这一刻,体验着木愠茶曾经体验过的一切,孙笑笑才相信,这世间,果真有报应一说。
意识逐渐淡去之时,孙笑笑好似听见耳边传来什么异样的声响。
是有人来救她了吗?
她想睁眼,但眼皮似有千斤重,沉沉的,抬不起来。
…………
将孙笑笑送上竹筏,直到彻底看不见人后,村长沉沉的松了一口气,扬了扬手:
“好了,大家都回家吧。”
事情暂时结束了,他们都能回家睡一个好觉了。
但当人群收起东西,准备转身回村子里的时候,四周突然亮起一片耀眼的火光,转瞬间,从一旁的草丛里,冒出不少穿着警服的人,将在场的所有人团团围住。
“回去?我说你们可以走了吗?”
盛寒走在最前面,神色肃穆的从人群中穿过,站在村长面前。
“今日起,你们村子所有人,被逮捕了。”
一旁的警察腰间别着枪,动作干脆利落的掏出逮捕令,他看了一眼四周面露茫然的村民们,摆了摆手,直接让人摁倒村长。
突如其来发生的变故,叫在场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竟然会引出这么多人。
村长被人用镣铐反绑住手,依旧不甘心的高声反问:
“我们犯了什么罪?”
“即便是警察,也不能不讲理,随随便便乱抓人。”
见这老东西死到临头,还不知认罪,盛寒怒从心起,抬脚一脚踹在了村长的肚子上。
他压着怒气,手指揪着村长的头发,怒红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村长:
“不知道你们犯了什么罪,是吧?”
盛寒反手从兜里摸出一沓照片,恶狠狠的丢在村长的脸上。
“这些照片上的矿洞,认得吧?”
“在明知国家禁止私自采煤的情况下,你伙同一些人,私自开采煤矿,因为矿洞防护做得不到位,死了多少人在那洞里! ! !”
“后面又因为这事,导致山体滑坡,村里死了几十个人。”
“还有,你伙同村里人,借着山神祭祀的借口,将外来支教的青年教师弄死,一桩桩,一件件,非要我们撕碎了,说给你们听吗?”
听见矿洞的事,村长忍不住眼前一黑,险些跌坐在地上。
这个村子最大的秘密,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山神!”
“分明是人心的贪欲在作怪。”
马沟子村三年前的那一场山体滑坡,根本就不是山神作乱。
是因为他们自己,为了赚钱,开辟了一处处矿洞,私自开采煤矿,偷偷将它们运出去。
大山的内部被挖空了,山里没坚定的基石,一旦连着好几日下雨,发生自然灾害,是顺其自然的事。
当时村子里死了这么多人,村长需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他们便将一切事情,推到所谓的山神身上。
对于神明,人们总是敬畏心远远高于一切,哪怕受了苦难,他们也不敢将一切责怪到神明的头上。
于是山神祭祀,被再次提起,而选中的人,是孙笑笑。
“木愠茶,他是因为发现了矿洞的事,才成了那个被替代的祭品吧!”
将定好的新娘换成一个男人献给山神,这不是一件小事,仅仅凭着孙家,哪里能撼动说服得了其他人?
山体滑坡这样大的事情,木愠茶当时,一定去查探过,他发现了村长带着村民们偷偷采矿的事情,暗中拿相机,将许多证据拍了下来。
恰逢孙笑笑被选中当祭品的事在村子里传开,木愠茶为了不让任何一个无辜生命死去,试图说服村长,一切都是人祸,而非天灾。
木愠茶想要救人,村长想要给村民们一个安心的交代,两个人带着两个不相同的目的,注定不会达成一致。
见村长一意孤行,木愠茶将东西收好,决定暗中带着证据去镇上举报。
结果照片被孙笑笑发现,她告发了木愠茶。
于是,在木愠茶再一次上山查探具体情况的时候,他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从高高的山坡上摔下来。
手摔断了,腿也摔断了,整个脑袋在冲击力的作用下,被迫埋进土里。
“救我!”
微弱的声音从土里传开,直到耳边听见了脚步声,木愠茶以为是有人来救他了。
来的人,是孙笑笑。
她将手脚皆断的木愠茶拖着回了自家院子,用刀剥掉木愠茶的脸皮。
而后,顺理成章的,知晓这个村子里最大秘密的木愠茶成为了代替孙笑笑成为祭品的那个人。
盛寒暴躁的在原地走来走去,手指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木愠茶的脸皮没了,但人还活着,为了祭祀,他不被村子里知道他的人发现,你们将他关在山神庙的地牢里。”
“他在那里面面对无尽的黑暗,和一地的老鼠,度过了一日又一日。”
孙笑笑现在经历的这些,不过是之前木愠茶经受的浅浅一角。
得知一切真相后,盛寒想起那一日他们刚到这个村子,在木家留宿时,看见的那一锅的老鼠粥,眼眶瞬间泛红。
这世上,哪有人生来就喜欢吃老鼠。
分明,分明是被人逼到了极致,没有选择的选择。
后来木愠茶被当成祭品,送上竹筏后,随着竹筏沉进水中。
木愠茶的尸体连着灵魂,最后全部落在这里。
他的人生,如此仓促短暂,来时心怀希望,去时,只剩下冰冷的河水,伴他长眠。
陆执那日去挖木愠茶的笔记本时,里面还放置了不少相关证据,以及村子里偷偷挖矿的人家户的名单。
事情水落石出,马家沟子村,所有人,都是凶手,一个也别想逃。
盛寒摸了摸湿红的眼角,冷下声音:“全部抓走,一个也不能放过。”
瞬间,一片呜咽声四起。
…………
竹筏顺着河水一路往下,最后在一处略微平坦的下流时,停了动静。
竹筏上的纸钱已经被水浸湿,黏糊糊的搭在船上。
不大的小竹船上安静的躺着一个身穿白布,脑袋被白布蒙住的人,胸口处轻轻起伏,似乎还有呼吸。
竹筏安静的停靠在幽冷黑暗的岸边好一阵后,一阵阴风袭来,而后,有什么拖拽着铁链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那步子,深一阵,浅一阵,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的骨头扭动的声音,一步一步的靠近竹筏。
“孙笑笑!”
“好久不见。”
“我等你,很久了!”
空气发生震动,同时有两种诡异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一纯善,一极恶,两种相似又完全不同的声线交织在一起,纯粹与恶意交汇着,最后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竹筏上的人的脖子。
“三年前,你害我至此,今日,也该到你偿还这一份因果的时候了。”
站在岸边的人身形虚幻,一半脸干净漂亮,一半脸崎岖丑陋。
一半似神,一半似恶鬼,场面荒诞又怪异到极致。
木愠茶说着话,两边脸上的神色飞快变幻着。
最后,只剩下浓浓的恨意,在眸底沉浮。
孙笑笑没说话,木愠茶也不打算继续拖延时间。
今晚是这几年阴气最重的时候,也是他能力最为强大的时候。
尸体被沉在这河水里,木愠茶的灵魂,也被这大山锁上了一层枷锁,永远无法离开这里。
无形的巨手掐着竹筏上人的脖子,在即将使力彻底了结孙笑笑的时候,木愠茶陡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
女人怎么可能会有喉结?
船上的人,不是孙笑笑!
发现这个事实后,木愠茶怒不可遏,眼眸猩红,周身鬼气猛然爆发,五官扭曲得不像样。
谁!
是谁!
是谁将孙笑笑又弄走了?
他张手,将船上的人一把吸到自己跟前,手指掐上对方的脖子,刚想质问他们究竟又将孙笑笑藏到哪里去了。
但等那人被木愠茶抓在手中时,木愠茶竟察觉到了自己的手指在发颤。
不待木愠茶有动作,之前一直没有动静的人,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而后他抬起手,缓缓将脸上的白布揭下。
“茶茶。”
熟悉的面容随着白布被揭下,完全的暴露在木愠茶的眼前。
是陆执。
是恶鬼欢欢喜喜爱着的恋人。
看见陆执,木愠茶周身浓重的鬼气一滞,身上暴虐的气息缓缓平静,神色柔和下来,刚想对着陆执弯起唇角笑。
直到下一刻,他看见陆执瞳孔里倒映出来的,他现在的丑陋怪异模样。
“不,不!”
木愠茶连忙遮住自己的脸,尖锐的叫出声:
“不要看我!”
今日这一遭,木愠茶半鬼半神的身份,再也藏不住。
“走,你走。”
“别看我,别看我。”
木愠茶伸着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另外一只手搭在陆执的身上,将他往外推,恶声恶气的吼。
直到有什么灼热的东西,掉在木愠茶的手上,他整只鬼,才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似的,停在原地。
几秒过后,木愠茶收回手,看着手上的水渍,漆黑的眸子一滞,将它凑到唇边轻轻舔了舔。
是咸的。
是眼泪。
是……陆执在哭……
木愠茶不躲了,放下捂着自己脸的手,转头看着陆执。
像陆执这种向来流血不流泪的男人,能看见他哭,是一件很意外的事。
木愠茶舔了舔干涩的唇,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哭什么?”
陆执怎么能哭。
“我死的时候都没哭,你哭什么?”
被人剥下脸皮,藏进山神庙地洞,推上竹筏的时候,木愠茶没掉过一滴泪。
相较于伤心,他当时,更多的是绝望。
木愠茶周身冷刺转而软乎乎的搭在身上,最后没忍住一把抱着陆执,往他怀里挤。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看见木愠茶脸上不同的两半脸,陆执压下心中几欲喷发的情绪,转而看着那半边崎岖丑陋的脸。
粗糙灼热的手指轻轻搭上去,在彻底触摸到的那一刻,木愠茶轻轻颤抖了下。
不知过了多久,陆执才出声:
“我看见你写的日记了。”
恶念开口,轻嗤一声:“现在知道我是鬼,不害怕了?”
“还敢抱鬼?”
“不怕。”
陆执斩钉截铁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若真的要害怕,也该是在陆执内裤被一只色鬼偷掉的时候,就怕了。
陆执不仅不怕,还敢日。
“我怕你,就不会吻你,不会和你上床。”
木愠茶脸色有些动容,但还记得他今日是要来干什么的。
他冷下脸,嗓音狠厉,带着恶鬼的残忍与可怕:
“既然你看过我的日记了,那你应该知道,我落到今天这样,一切的源头都来自谁。”
“你们一直要找的同学,孙笑笑,我不会放过她。”
木愠茶看着陆执,试图在陆执脸上看出些异样。
他手指指着一旁平静的河水,嗓音无端森冷寒凉:“我的尸体,就在这河底。”
“我要让孙笑笑,跳进去。”
“一根骨头也不剩的,给我还回来。”
孙笑笑欠他的,都得一件不落的,还回来。
提到孙笑笑这个人,陆执眼中的恨意不比木愠茶少。
“好。”
见陆执没像那些所谓的好人一样,非要劝他放下,木愠茶心情好了起来,大方的踮着脚,在陆执唇边落下一个冰凉没有人气的吻。
稍后,陆执转身,进了草丛中,将藏在里面的孙笑笑,给拖了出来。
看见孙笑笑的那一刻,木愠茶周身鬼气大涨,缓缓抬手。
“欠我的,还回来!”
话落,躺在地上的孙笑笑下一刻发疯似的,伸手扒着自己的脸皮。
她不受控制的用手死死的扣着自己的脸,五官控制不住的扭曲成一团,边在地上疯狂的打滚,边狠狠扒着自己的脸皮。
痛苦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凄厉得叫人后颈发凉。
这个过程,连续持续了半个小时,期间,陆执只是安静的抱着木愠茶,没有任何阻止他的行为。
直到她将自己脸上抠得全是血,才将自己的脸皮,一块一块的,从脸上撕了下来,耗尽所有力气,像一条死狗血淋淋的躺在地上。
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碎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