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没受伤吧?”
凌晖耀关心道,又迅速地将她上下都打量了一遍。
凌笃玉摇头,任由他擦拭着,目光却落在凌晖耀被划破的袖口上:
“没有,都是别人的血。小叔叔你呢?没事吧?你这里……”
说着,她指了指他的衣袖。
凌晖耀低头看了看,浑不在意地扯了一下破口,脸上露出安抚的笑容:
“你瞧,连皮都没破,一点擦挂而已,无妨。”
他看着凌笃玉沉静的眼眸,心中的不安才稍稍松了些,但随之涌起的,是更深的歉疚和后怕。
阿玉没有追问这些刺客的来历,没有惊慌失措,甚至还能冷静地关心自己是否受伤……这份超出年龄的沉稳,让自己欣慰却也让自己心疼。
这本就不该是阿玉这个年纪应该经历的事情。
凌晖耀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因为他不希望阿玉心中存有对未知的恐惧。
“……这些人都是冲着我来的。” 凌晖耀声音虽平静,却带着冷意,“楼中有些人,坐久了长老的位置,便忘了自己的本分。”
“尤其是一位二长老,倚老卖老,觉得我这楼主年轻,挡了他儿子上位的路,不是一天两天想把我拖下来了。”
“这次,不过是他狗急跳墙罢了。亦或者说,是他的一次试探。”
凌晖耀话虽说的轻描淡写,但这其中蕴含的权力倾轧意味……不言而喻。
“阿玉,对不起。” 凌晖耀看着小侄女,眼底的歉疚几乎要满溢出来,“是我想得不够周全,没有保护好你。这才刚出发,就让你经历刺杀……我原以为……”
是啊,他原以为自己能护她周全,让她慢慢适应自己的生活节奏,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迫不及待,手段如此下作,竟敢派人半路截杀!
若非他们警惕性高,实力足够,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一想到阿玉也许会因此受伤甚至……凌晖耀就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带阿玉回楼中,是否真的是对她好?
这个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脑中。
“小叔叔。”
凌笃玉开口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她目光坦然地迎上凌晖耀充满歉疚的眼睛,语气坚定道:
“你没有对不起我。”
“要知道,这世上很多事情,如果因为害怕可能发生的危险就不去做,因为害怕卷入纷争就一味躲避,那人这一辈子,岂不是活得太过憋屈,也太没意思了?”
“岂不是白来这世上一遭?”
她停顿了会儿,看向旁边那堆正在被掩埋的尸体,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经历过生死后的清明:
“我既然选择了跟你走,这些风险,我早有心理准备。”
“何况,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小叔叔,你不必为此自责。”
这番话,字字清晰地敲打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上。
正在不远处指挥掩埋的灭,动作顿了一下。
正在擦拭刀上血迹的启,抬头看向了凌笃玉这边。
就连那边搬运尸体的风雨雷电,都侧目看向了营地中央那个身形单薄,却站得笔直的少女!
小小姐……年纪不大,竟有如此见识和心境!
灭和启心中同时一震。
他们见过太多人,在初次经历这种级别的血腥杀戮后,或崩溃大哭,或惊惧颤抖…..又或者强作镇定却难掩眼底惶然。
像小小姐这般,不仅冷静自持,还能说出如此豁达之话的,实属罕见!
真乃……奇女子也!
闻言,凌晖耀更是怔住了。
他听着凌笃玉这番超出年龄的透彻之言,心中那翻涌的自责与后悔,竟奇异地被抚平了许多。
“哈哈…..”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释然。
“你说得对,阿玉。” 凌晖耀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焕发出坚定的神采,“是我想岔了。”
“白活一世……这话在理。”
凌晖耀不再多说,转身去马背上取下水囊,又拿出干净的布巾浸湿,走回来帮凌笃玉擦拭干了的血迹。
凌笃玉则安静地站着,任由他擦拭。
她能感觉到,小叔叔的心结解开了些。
一番清理过后,天色已然大亮,朝阳跃出地平线照亮了营地周围。
凌晖耀环顾四周,风雨雷电等人已基本处理完毕,伙夫和车夫也填平了土坑,正在用脚踏实地面,撒上枯草落叶做掩饰。
马匹虽然受了些惊,但已被安抚好。
“众人听令。” 凌晖耀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有力,“原地休息一个时辰,检查兵器马匹,处理伤口,补充食水。”
“一个时辰后,继续上路。”
“是,楼主!”
所有人齐声应道,声音整齐划一,带着绝对的服从。
对于他们而言,这样的袭击虽不寻常,却也并非不可接受。
楼主的命令,便是他们行动的准则。
众人立刻散开,各自忙碌。
整个营地再次运转起来,有伤的简单包扎,无伤的检查装备,喂马,重新生火加热干粮和水。
凌笃玉走到自己的帐篷旁,掀开看了看,里面并未受到波及。
她拿出水囊喝了几口,又吃了点东西,然后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东方初升的太阳,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危险来了,便应对。
路在脚下,便走下去。
有小叔叔在,有这些可靠的人在身边,前路纵有荆棘又何惧之有?
一个时辰的休整很快过去,当队伍再次集结,翻身上马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已看不到疲惫,只有一如既往的沉静与警惕。
马蹄再次扬起尘土,队伍迎着朝阳继续向南前行。
日头升到中天,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官道,连路旁的树叶都有些蔫头耷脑。
连续几个时辰的疾驰,人和马都显出了疲态。
前方,官道拐过一个缓坡,坡下露出一角斑驳的土黄色墙壁。
“公子,前方有座废弃的庙宇。” 负责在前方探路的风策马回来禀报,“看着破败,但殿宇尚存,能遮阳歇脚,旁边还有条快干涸的小溪,能饮马。”
凌晖耀抬眼看了看白晃晃的天,又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队伍。
凌笃玉的脸颊被晒得泛红,额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风雨雷电几人也是满面尘灰,嘴唇干裂,不过没人出声抱怨。
马匹的喘息声明显也粗重了许多。
“去庙里休息,一个半时辰后出发。”
凌晖耀立即做出决定。
他从来都不是苛刻的主子,深知张弛有度。
在这样的天气下强行赶路,一旦人马过度疲劳,反而误事。
“是!”
众人精神微振。
废弃的小庙坐落在坡底,果然十分破败。
山门早就没了,只剩两根歪斜的石柱,主殿屋顶塌了小半,露出里面的椽子,殿内蛛网密布,供奉的神像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供桌也残缺不全。
好歹四面有墙,头顶有部分遮挡,比外面暴晒可强太多了!
殿后还有个小院,杂草丛生,那眼快要见底的小溪就在院墙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