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停在输入框上方,世界树根系的共振还在继续。不是记忆清除那种规律的节奏,而是断断续续的脉冲,像有人在远处敲击数据流。
我收回手,调出档案馆后台日志。缓存区有三小时前的非授权写入记录,来源标记为“零域投射路径”。没有Ip地址,没有用户标识,只有一串无法解析的能量编码。
这不对。档案系统是离线运行的,物理隔绝外部网络。能绕过防火墙的,只有从内部打通的通道——比如世界树的根系。
我按下通讯键:“苏晴,来一趟历史档案馆。”
她十分钟后到了现场。我通过监控看到她提着检测仪走进地下三层。灯光照在金属架上,反射出冷白的光。她打开扫描模式,屏幕很快跳出异常信号波形。
“空气中存在微粒状能量体。”她的声音从耳机传来,“频率和你连接零域时的部分脑波重合。它们会短暂聚合成人形,在档案柜之间移动。”
我看向实时影像。画面里,一个半透明轮廓正站在编号d-7的柜前,手指划过一排标签。它动作很慢,像是在查找什么。
“拍下它的位置。”我说。
下一秒,那身影突然转向摄像头。虽然没有五官,但我感觉到它在看我。
我立刻切断视频源,转调本地存储。d-7柜存放的是灾变初期的城市损毁报告。我逐条检索新增条目,找到一份未登记的档案:
【事件类型】:生态穹顶崩塌
【发生时间】:第191小时
【伤亡预估】:核心区居民死亡率83%
【附录】:影像残片_003.mp4
文件创建时间显示是今天上午九点四十二分。而现在是九点四十三分。
我点开影像。画面晃动,像是用头盔摄像机拍摄的。穹顶裂开一道斜向裂缝,钢架扭曲变形,气压失衡引发爆炸。镜头倒地前最后扫过的区域,正是我现在坐着的位置。
这不是演习记录。角度、光照、破损形态都不匹配任何已知资料库。
“林川?”苏晴的声音打断我的思路,“我发现这些微粒对特定记忆有反应。刚才我播放三年前北区火灾的救援录音,它们的活动频率提升了四倍。”
“老周那次?”我问。
“是。而且……”她顿了一下,“其中一团的波动特征,和你的神经编码高度相似。”
我没有回应。脑海里的设计图已经展开——一道弧形屏障,覆盖整个档案馆区域。我要用零域能力将那片空间封锁,切断它与主系统的连接。
精神力顺着根系输出。结构节点逐一亮起。
就在最后一环即将闭合时,投影区闪出画面。
不是监控影像,也不是档案回放。是我自己。
穿着不同款式的防护服,站在不同的废墟中。有的满脸血污,有的手持武器指向平民,有的跪在地上焚烧图纸。每一个“我”都在做同一件事:摧毁庇护所的根基。
我停下构建。
画面切换得更快。这一次,是各种死法。
被钢筋贯穿胸口,被火焰吞没,被变异者撕碎,被自己建造的墙体活埋。还有一幕,我亲手关闭了世界树供能阀,然后靠在墙上慢慢滑倒,瞳孔散去。
这些不是虚构。每一种死亡方式都带着真实的痛感残留,像是从某个终点传回来的信号。
“林川!”耳机里传来苏晴的喊声,“你的心率超限了!”
我深吸一口气,退出零域连接。
“你还好吗?”
“没事。”我说,“只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她沉默了几秒:“我已经采集到三组样本。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这些档案……不是我们世界的记录。它们来自其他可能性分支。每一个选择没走的路,都会生成一个新的轨迹。而那些失败的世界,正在向这里泄露信息。”
我盯着屏幕上的幽灵档案列表。除了穹顶崩塌,还有:
【事件】:守夜人全面进攻,零盟指挥层集体阵亡
【时间】:72小时后
【补充】:林川死于控制中心爆炸
【事件】:水源净化系统失效,全城中毒
【时间】:48小时后
【补充】:苏晴在医疗舱自尽
这些事还没发生。但已经被记入历史。
“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问。
“因为你打开了交换机制。”她说,“时间缓流区抽取记忆作为代价,同时也松动了维度间的屏障。世界树在平衡消耗,但它无法完全封锁高维溢出。”
我重新把手贴上根系接口。
这次不是为了建造,而是追踪。我要顺着那股脉冲,找到信息源头。
意识沉入数据流。眼前不再是控制台,而是一条条延伸出去的光带。每一条都代表一个决策点。我看见自己无数次做出不同选择:有的放弃建庇护所,有的投靠守夜人,有的干脆消失在废墟里。
其中一个分支让我停住。
年轻的我站在火场外,手里拿着设计图。消防员在喊话,孩子还在里面。但我转身走了。身后传来建筑倒塌的声音,没人活着出来。
那是老周救人的那天。如果我当时选择了逃避,这个世界就不会存在。
可那个“我”依然存在。在一个已经毁灭的世界里,化作游荡的投影,回到这里,试图留下痕迹。
我猛地睁眼,额头渗出汗。
私人日志自动弹出。我把那段记忆流加密封存,标记为【禁止回放】。
“苏晴,听得到吗?”
“在。”
“这些幽灵……它们在归档。”
“什么意思?”
“它们不是随机出现。每一次都带着具体内容。像是要把那些失败的世界,变成可查阅的记录。”
她低声说:“所以叫‘历史档案馆’。只不过,它收录的不是过去,而是其他版本的未来。”
我看着监控画面。刚才那个形似我的幽灵又出现了。这次它手里拿着一张烧了一半的设计图,站在空荡的档案架前,缓缓抬起手,把图塞进一个空白文件夹。
标签上写着:【林川_最终抉择】。
我启动深层扫描程序,绑定世界树根系,开始反向追溯所有幽灵档案的信息源。权限等级提升至最高级,操作界面切换为原始代码模式。
数据流涌入视野。成千上万条分支在眼前展开,每一个都通向不同的结局。而在最深处,有一条持续跳动的信号线,不断接收着来自外部的写入请求。
这不是自然溢出。
是有东西在主动推送。
我锁定信号路径,准备逆向定位。
就在这时,世界树幼苗突然投射出一片全息影像。
多个我同时出现,站成一圈。有的穿着建筑师制服,有的披着战斗外骨骼,有的浑身缠满绷带,只剩一只眼睛还能睁开。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中央的我。
其中一人抬起手,指向头顶。
我抬头。
控制中心的天花板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细小的裂纹。形状和影像中穹顶崩塌的初始裂缝,完全一致。
我的手指仍贴在根系接口上,代码追踪仍在运行。
信号源距离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