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撞击声还在耳边回荡,手指压着那块松动的地板边缘。我睁开眼,后背靠着墙,呼吸很重,胸口起伏明显。世界树幼苗在角落发出微光,叶片低垂,像是刚经历过什么。
我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老周把我带回来的,晶核还在我手里,掌心能感觉到它缓慢的脉动。口袋里的纸条没丢,上面写着“启用备用方案,切断世界树根系,以人为载体引导能量流”。这句话还没划掉,现在也用不上了。
我抬起手,指尖再次贴上世界树根系接口。
连接断了又续,像一根绷紧后重新拉直的线。零域系统响应迟缓,图纸加载不出来,视野里一片空白。大脑发沉,记忆断片,连最基础的生态循环参数都想不全。我闭上眼,靠意识一点点把数据从深处捞出来。
水循环、空气再生、光照模拟、食物链结构……这些模块本该由我设计,但现在不需要了。
苏晴走进来,手里拿着监测仪,站到我旁边。她低头看了眼仪器,轻声说:“有东西自动生成了。”
我抬头。
空中浮着一个旋转的模型,封闭式生物圈,三层结构,外层是透明防护壳,中间是植物培育区,内层分布着微生物反应舱和小型动物饲养单元。没有电源接口,没有燃料槽,整个系统靠内部流动的能量维持运转。
“不是我们做的。”我说。
“也不是你启动的零域。”她说,“信号来自世界树内部。它自己生成的。”
我看向幼苗。它的叶片微微颤动,根系接口传来一阵温和的波动,像是在确认什么。
这个生态舱能独立运行几十年,适合星际航行。不需要我画图,也不需要消耗精神力去实体化。它是活的,会自我修复,会根据环境调整代谢速率。
我盯着模型看了一会儿,开始调用零域,准备构建飞船主体。
蓝图刚展开一半,系统提示出现:前置条件未满足,无法锁定三维坐标。
我又试了一次,结果一样。
“卡住了?”苏晴问。
“不是技术问题。”我说,“是权限。”
话音刚落,世界树幼苗突然震了一下。叶片完全展开,一道光从顶端射出,在空中形成一幅动态星图。银河系轮廓清晰,太阳系位置标着蓝点,周围三个红点呈三角分布,缓慢旋转。
“这是……跃迁中转站?”她快步走到控制台前,打开数据库比对功能。
几秒后,她停下动作,抬头看我。
“北区净水中心。”她念出第一个坐标,“投影落点完全重合。第二个是东区农业共生塔,第三个是南岭气象调节站。都是你早期建的。”
我坐着没动。
那些地方我都记得。净水中心是在第三次酸雨灾变后抢建的,当时材料不够,墙体用了废弃地铁站的旧钢板。农业塔建在辐射区边缘,种的第一批作物全死了,后来才找到耐变异土壤的菌株。气象站最难,施工队死了一半,最后靠人工校准风道才让云层重新凝结。
它们救过很多人。
现在告诉我,它们不只是庇护所的支柱,还是星际迁徙的锚点。
我伸手扶住根系接口,掌心发热。那些设施建成时,世界树还没有觉醒,我以为只是普通工程。但现在看,可能从那时候起,它就在记录。
每一个建筑的位置,每一份能量输出的数据,都被储存下来。
它记得。
“原来每一步,都不是白走的。”我说。
苏晴没有接话,而是调出了生态舱的详细参数。氧气再生效率百分之九十八,水回收率百分之九十九点二,初级食物产能可支撑二十人长期生存。更关键的是,它能与世界树产生共鸣,只要靠近中转站坐标,就能自动激活跃迁协议。
“不需要我们造飞船。”她低声说,“只需要把人送进去,系统自己会完成对接。”
我点头。
这意味着星际移民不是从零开始,而是一场延续。过去的建设成果不会被抛弃,反而成为新阶段的基础。
我闭上眼,试着用意识连接零域,想看看能不能直接调用生态舱模板。但刚一深入,大脑就传来刺痛,像是有细针在扎神经。精神力还没恢复,强行使用只会让我彻底昏过去。
我靠回墙上,喘了几口气。
“你得休息。”苏晴说,“资料我已经存好了,等你状态稳定再继续。”
“不行。”我摇头,“灰点的武器虽然毁了,但他们的计划不会停。我们必须赶在他们重启之前,把迁移路径建立起来。”
她说不出话了。
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但事情必须有人做。如果我不现在推进,下一波攻击来的时候,可能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
我伸手抓住根系接口,再一次调动零域。
这一次没有强行加载飞船结构,而是尝试接入生态舱的核心协议。系统反馈比刚才顺畅了一些,可能是因为世界树已经认可了这个模型的存在。
屏幕上跳出新的提示:检测到三座历史设施能量残留,建议优先修复并激活。
下面列出具体步骤:
第一,派遣工程组前往净水中心,更换主控芯片;
第二,重启农业塔的光照系统,注入新型藻类培养液;
第三,校准气象站的电离层发射器,恢复大气传感功能。
每一项都对应一次实地操作,不能远程完成。
“这些任务可以交给队伍。”苏晴说,“你可以指挥,不用亲自去。”
“我不是担心执行。”我说,“我是怕错过信号。”
世界树传递信息的方式不稳定,有时候是震动,有时候是光频变化,只有我贴着根系才能准确捕捉。如果哪一步操作触发了新的响应,而我没在场,可能会漏掉关键数据。
她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向终端机。“我把任务清单整理出来,通知各小组待命。等你确定时间,随时可以启动。”
我点点头,继续盯着星图。
三个红点静静旋转,围绕着地球。它们曾经是城市的生命线,现在要变成人类离开地球的跳板。
我不知道外面还有多少敌人在准备,也不知道灰点是否还有其他底牌。但我知道,只要这三个点能重新亮起来,我们就还有路可走。
我抬起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
“切断世界树根系”这个方案,先放一放。
现在的情况变了。
我不再是唯一的设计者,也不是唯一的执行者。世界树在参与,在引导。它用自己方式回应危机,把过去的建设和未来的出路连成一条线。
这才是真正的闭环。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重新放回根系接口。
零域开始同步生态舱协议,进度条缓慢上升。我能感觉到能量在体内流动,虽然虚弱,但还能坚持。
苏晴在不远处敲击键盘,声音很轻。
突然,她的动作停了。
“怎么了?”我问。
她看着屏幕,眉头皱了起来。“生态舱模型……变了。”
我立刻调出投影。
原本稳定的三层结构,外层壳体出现了细微裂纹,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撑开。紧接着,一个新的模块正在生成,位置在底部,形状不规则,表面布满孔洞。
“这不是原设计的一部分。”她说,“也没有触发任何外部指令。”
我盯着那个模块,心里忽然一紧。
它看起来……像是一节断裂的管道,边缘扭曲,接口错位。
我见过这种痕迹。
那是我在城北净水中心倒塌那天,亲手锯下来的废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