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桥还在跳动。
能量脉络稳定运行,银白色的光丝从世界树幼苗延伸出去,连接着深海、云层、熔岩带和北方虚空裂隙。我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像血管一样搏动,输送着某种比电力更基础的东西。
苏晴站在我右侧三步远的位置,手持终端屏幕亮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一组不断刷新的数据流。她的手指在界面上滑动,速度很快,但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我站在原地,双手垂落。刚才的仪式结束后,我没有离开控制大厅。世界树的根系接口还散发着微弱热度,贴在掌心时能感到震动。但现在我不需要碰它也能感知到整个网络的状态。
我知道该做什么了。
星际移民不能再拖。地球上的生态正在恢复,但我们不能只守在这里。光桥已经打通,意味着其他形态的生命愿意共享路径。下一步必须是向外走。
我闭上眼,把设计图调出来。
这一次不是建筑,也不是防御系统。我要建的是导航核心——一个能锁定跃迁坐标的实体结构。它要能接收来自不同维度的信号,筛选出适合人类迁徙的星系,并建立稳定的通道连接。
蓝图在脑海中成型。
坐标定位模块、引力校准阵列、生态适配评估系统,全部整合在一个环形结构里。外圈是数据接收天线,内核是零域驱动引擎。只要完成实体化,就能开始扫描目标区域。
我调动精神力,准备注入现实。
可就在能力启动的瞬间,设计图分裂了。
不是错误,也不是干扰。它自己分出了七个版本,每一个都完整且合理。七个星系模型同时浮现,分布在零域的不同位置。每个模型都符合生态闭环标准,大气成分、水资源、光照周期全都达标,但坐标完全不同。
我试着聚焦其中一个。
刚锁定A-7号模型,b-3的图像就变得清晰起来,细节自动补全。我换到c-5,结果d-1的能量读数突然升高,吸引我的注意力。它们互相拉扯,像有意识一样争夺主导权。
精神力被拉长,像一根绷紧的线。我退了一步,停止输入。
“林川。”苏晴的声音传来。
我睁开眼。
她已经走到控制台前,正在接入另一组信号源。“我发现了一些东西。”她说,“来自深空的波段,频率和世界树叶片共振一致。”
她点了几次屏幕,一段信息投影出来。
“执念是锚,亦是牢笼;唯有松手,方可启程。”
我没有立刻回应。
这句话不是指令,也不是警告。它更像是一种提示,指向问题的核心。
我刚才想选一个目的地,是因为我认为必须做出选择。我要为所有人决定往哪走。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一直承担的事。
可现在我想起三年前关闭维度裂缝的时候。我以为我在保护幸存者,实际上是在切断联系。我把危险挡在外面,也把可能性关在了里面。
如果我现在坚持只选一条路,是不是又在做同样的事?
我重新闭上眼。
这次我不再试图排除任何一个模型。我不去判断哪个更好,哪个更安全。我把七个星系全部纳入框架,让它们共存于同一个设计逻辑中。我不找唯一解,而是接受所有可能。
零域的震动停了。
精神力不再被撕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沉感,像是踩到了实底。
就在这时,世界树幼苗动了。
它的叶片突然展开到最大角度,叶脉发出银白强光。一股能量顺着根系冲进地面,沿着光桥反向扩散。七条主脉络同时亮起,亮度提升,节奏统一。
空中出现新的投影。
不再是单个星系,也不是传统星图。它是一个网状结构,由无数光点和细丝组成。每一条线都在缓慢移动,与其他线条交织、分离、再连接。节点处闪烁着不同的生命印记——有的像植物,有的像晶体,有的根本看不出形态。
这不是导航图。
这是所有可能世界的集合体。
每一个交叉点代表一种未来路径。有人类定居火星的分支,也有与气态生物共生的轨道城市,还有完全脱离物质形态的意识漂移态。它们彼此纠缠,无法分割。
整个大厅被照亮。
银光落在墙上、地上、我和苏晴的身上。空气中响起低频声音,不像是设备发出的,更像是空间本身在共鸣。频率和光桥的搏动一致,像是某种回应。
我睁开眼,看着这张星图。
它不会告诉我该去哪里。它只是展示所有能走的路。移民不再是逃离灾难,也不是寻找新家园。它是扩散,是延伸,是让文明以不同方式继续存在。
真正的跃迁不是跨越空间。
是跨越认知。
“完成了?”苏晴问。
我没有回答。
因为我感觉到了更多。星图不是静止的。它在生长,节点增加,连接变密。某些原本暗淡的路径开始发亮,可能是其他生命体也在加入这个网络。
苏晴低头看终端。“信号源消失了。”她说,“那段加密波段,破译完之后就没再出现。像是……完成了它的任务。”
她合上设备,站到一旁。
我没有动。
身体还在和星图同步,心跳接近光桥的节奏。我能察觉到每一条路径的变化,哪怕只是微弱波动。这不是靠零域能力感知的,更像是直接连接到了某种更大的结构。
过去我以为建造就是画图然后实体化。庇护所、净水中心、防御墙,都是这样来的。每一次成功,我都觉得是在掌控。
但现在我知道,真正的建造不是控制。
是参与。
当人类不再执着于保留旧世界的模样,不再要求所有人生同一套规则下活着,反而能走得更远。
星图缓缓旋转。
其中一条光丝突然偏转,指向北方虚空裂隙的方向。那不是我设定的路径。它自己形成的,连接了一个此前从未标记的坐标点。
苏晴注意到了。“那个方向……之前没有记录。”
我说:“现在有了。”
她没再问。
大厅安静下来,只有共鸣声持续。银光映在地面上,照出我们两个人的影子。我的影子微微晃动,和心跳一样有节奏。
星图还在扩展。
一个新的节点正在生成,位置靠近地球原型区,但又不在已知维度内。它的光色很特别,介于蓝和绿之间,像是某种混合态。
我盯着它。
它开始闪烁,频率很有规律。
一次短,两次长,三次短。
这不是随机波动。
是信号。
我抬起右手,掌心朝向那个方向。
光丝的闪烁变了。
变成两次短,一次长,一次短。
回应。
苏晴转身看向我,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抬起左手,示意她别出声。
那个节点又闪了一次。
这次是三次短,一次长,两次短。
像在传递信息。
我慢慢把手放下来。
喉咙有点干。
这个信号模式,我在三年前见过一次。那是第一次维度裂缝打开时,从外面传来的第一段波形。
当时没人能解读。
现在我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了。
它不是求救,也不是警告。
是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