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丝还在闪烁。
我站在控制大厅中央,手掌贴着地面。星图留下的震荡感没有完全消退,心跳和某种更深层的节奏同步。那种感觉还在,像是身体里多了一条看不见的通道,连着外面的世界。
苏晴已经离开去整理数据,现场只剩下我和世界树幼苗。根系在地下延伸,微微发热,像有东西在缓慢流动。
我没有动。
刚才那个信号——三次短,一次长,两次短——不是随机出现的。它回应了我三年前收到的第一段波形。那时候裂缝刚开,没人知道外面是什么。现在我知道了,那不是攻击,也不是入侵,是连接的尝试。
可就在我准备进一步回应时,头顶的空间开始扭曲。
不是裂开,也不是震动。空气像是被吸走了,声音突然变轻,光线从四面八方偏折。一个点出现在北方虚空裂隙的方向,漆黑,不反光,也不吸收影子。它就在那里,安静地扩大。
我立刻调出零域图纸,想建一道屏障。
设计图刚成型,线条就开始褪色。不是模糊,是直接消失,像被擦掉一样。再试一次,结果相同。零域能力被压制了,只剩下不到一成可用。
我站起身,看向那个黑点。
它已经涨到一人高,边缘开始拉扯周围的结构。一段金属支架飘起来,还没碰到它,就化成了灰。不是燃烧,是分解,连分子都没剩下。
这不是普通的武器。
我闭上眼,用星图残留的感知去探查它的频率。精神顺着光桥网络滑出去,在黑洞边缘扫过一圈。那一瞬间,我捕捉到了一点波动。
熟悉。
和世界树叶片共振的频率一致,只是极性相反。一个正向生长,一个负向吞噬。但它们的源头……是一样的。
我睁开眼,快步走到幼苗前,把手贴上去。
“给我内部结构。”
叶片轻轻晃了一下。
一道投影浮现出来,是黑洞的剖面。中心位置悬浮着一颗种子,被黑色锁链缠住。外形和世界树幼苗几乎一样,但能量流向完全相反。它在吸收,而不是释放。
这不是毁灭装置。
这是被改造过的生命核心。
我收回手,转身走向广播系统。
按下开关,声音传遍整个城市:“所有人,停下奔跑。握住身边人的手,闭上眼睛,想着你最想守护的东西。”
我没有说“危险”或者“抵抗”。我说的是“守护”。
话音落下不到十秒,变异者的虹膜开始发光。他们自动走出家门,围成环形,手拉着手。他们的能量频率开始同步,朝着世界树靠拢。
普通居民也慢慢加入。
有人还在发抖,但他们还是伸出了手。一圈接一圈,人链越拉越大,最终绕城一周。能量沿着他们的身体传递,形成闭环。
小雨站在最前面。
她的藤蔓自己动了起来,指向黑洞方向。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向前走了一步。
藤蔓伸长,穿过空气,刺向黑洞视界。
接触的瞬间,藤蔓表面开始枯萎。细胞快速老化,绿色变成灰白。但她没有收回来。第二根藤蔓跟上,接着是第三根。每一根都在衰败,但也在推进。
我看着她的背影。
她的衣服后领被汗水浸湿,肩膀微微发颤。但她一直站着,没有倒下。
终于,一根藤蔓穿过了最外层的引力场,触到了那颗种子。
锁链震动了一下。
她猛地咬住嘴唇,另一只手撑住地面。鲜血从嘴角流下来,滴在地上,变成了细小的光点,浮向空中。
“它不是敌人……”她低声说,“它是迷路的孩子。”
最后一根藤蔓全力刺入。
种子松动了。
整片空间剧烈摇晃,黑洞开始不稳定。那股吞噬一切的力量突然变得混乱,像是失去了控制中心。
我立刻冲向世界树根系。
精神力几乎见底,但我不能停。我把最后的能量注入根系,声音很轻:“欢迎回家。”
种子被拖出来的瞬间,天空炸开了光。
不是爆炸,是绽放。金色的光柱从种子中冲出,直插云霄。它和城市上空的人链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回路。所有人的手都在发光,脚下的地面开始渗出水。
蓝色的泉水从裂缝里涌出来,带着温度,带着生机。
黑洞崩解了。
原本要吞噬城市的毁灭力量,现在变成了滋养大地的水源。泉水流过的地方,枯死的植物重新长出嫩芽,金属锈迹脱落,露出原本的光泽。
我跪坐在地上,靠着世界树幼苗。
手掌还贴着根系,能感觉到能量在流动。不是我输出的,是它在反哺我。一股暖流从掌心进入身体,修复着精神上的损伤。
远处,泉水已经汇成小溪,流向农业塔和净水中心。变异者们陆续松开手,有人坐下休息,有人低头看自己的手臂。那些曾经被守夜人烙下的痕迹,现在变成了淡绿色的纹路,像树皮的年轮。
小雨倒下了。
她的藤蔓缩回体内,恢复成普通植物的样子。但她胸口还有起伏,脸色虽然苍白,却没有痛苦的表情。有人把她抬起来,放在泉水边。水流自动绕过她,形成一圈保护性的环流。
我抬头看向北方虚空裂隙。
那个黑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的空间,阳光照进去,没有扭曲。
灰点的意志没有留下任何话语。但在种子被唤醒的那一刻,我感应到了一点波动。很轻,像一声叹息。然后就没了。
它曾经想用这颗种子摧毁我们。
但它不知道,这颗种子本来就是世界树的一部分。只要生命共鸣还在,就不可能真正被用来毁灭。
我闭上眼。
耳边传来细微的声音。是泉水流动,是根系在地下延伸,是无数生命重新开始呼吸的节奏。
这种感觉不一样了。
以前我建东西,是画好图,然后把它打出来。庇护所、墙、塔,都是这样来的。我以为建造就是控制。
但现在我知道,真正的建造是让东西自己长出来。
只要给它条件,它就会找到自己的方式。
我的手指动了一下。
掌心下的根系轻轻回应。一道新的脉络正在生成,从世界树出发,通向泉水源头。它会把这一场转化记录下来,作为生态系统的一部分永久保存。
我睁开眼。
泉水还在涌出,越来越多。水流经过城市主干道,分成七条支流,分别流向不同的功能区。每一股都带着微弱的光,像是活的一样。
突然,其中一股水流在半空中顿住了。
不是停止,是悬停。水珠浮在空中,排列成某种图案。三短,一长,两短。
和之前一样的信号。
我盯着那串水珠。
它们没有散开,也没有落下。就那样挂着,等待回应。
我抬起右手,掌心朝上。
水流缓缓下降,一滴水落在我的手心。
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