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水还在掌心。
温度没有散,像一块埋进皮肤里的暖石。我坐着没动,手还贴着根系。泉水从远处流来,在地面分成七股,每一股都带着光,流向城市的不同方向。净水中心、农业塔、气象站……它们在接收能量,也在记录这一夜发生的事。
苏晴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她站在控制台前,手里拿着终端,屏幕亮着脑波数据图。光带连成了环,第七道刚刚闭合。她抬头看我,点了下头。
我知道该开始了。
我站起来,走到世界树主干前。手掌按上树皮,精神顺着根系滑进去。零域能力刚恢复一点,不能乱用。这次不是建东西,是唤醒记忆。
我把泉水里残留的信号注入根系——三短,一长,两短。
树身震了一下。
裂纹从底部开始往上爬,呈螺旋状展开。我从地上捡起一块结晶,形状像笔。这是泉水凝出来的,带着微弱的能量反应。我把它抵进裂缝,轻轻划下。
第一个字浮现出来:生。
古篆体,发着淡青色的光。接着是第二字:命。
《新世界宪法·生命之章》第一条:“所有生命享有存在权。”
字一个接一个出现,沿着螺旋纹路向上延伸。每写完一笔,树皮就收拢一点,把文字包进内部。这不是刻上去的,是长进去的。等最后一个字完成,整道裂痕消失,仿佛从未打开过。
但我知道它在。
所有人都看着树干。没人说话。变异者的虹膜还泛着光,他们比普通人更早感受到那种波动。有人低头摸自己的手臂,那些旧伤疤现在变成了淡绿色的痕迹,像树根的纹路。
老周站在我右边。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搭在我肩上。他的掌心有茧,很硬,但传来的力量是稳的。我转头看他,他点点头。
“轮到我们了。”他说。
我后退一步,举起右手,掌心朝天。这个动作和刚才接住那滴水时一样。人群慢慢安静下来。
我说:“它回来了。”
停顿了一下,我又说:“这次,我们一起开门。”
没有人问怎么开。
他们自己动了起来。先是前排的人伸手,搭上旁边人的肩膀。接着是后排,一圈接一圈,围成同心圆。变异者站在最外层,他们的能量频率更高,能传导得更远。老周拔起插在地上的消防斧,放在脚边,然后也加入了人链。
能量顺着他们传递过来。
我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脚底升上来,冲进胸口。精神力在恢复,不是我自己补的,是大家给的。我没有去控制这股力量,只是让它流过身体,再传向世界树。
我的双手再次抚上树干。
这一次,整棵树剧烈震动。叶片全部翻转,变成纯金色。根系在地下跳动,像心跳。北方的虚空开始扭曲,不是撕裂,也不是塌陷,而是一点点被推开,像有人从另一侧打开了门。
一道圆形裂痕出现在空中。
边缘泛着光,像是星河碾碎后撒出来的粉末。裂痕扩大,最终形成一扇巨门。门内没有画面,只有声音。
欢呼声。
很多种语言,音调不同,但情绪一致。有男有女,有高有低,有的像唱歌,有的像呐喊。它们混在一起,却没有杂乱感,反而像某种合唱。我能听出里面的情绪——不是庆祝胜利,是终于等到这一刻的释放。
门开了。
不是我打开的。是我们一起打开的。
苏晴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检测仪。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忽然抬头看我。
“这个能量波动……”她说,“和三年前你关闭裂缝时完全一样。”
我看着门。
没有回答。
她继续说:“不是新的通道。是同一个事件的回响。你当年关上的那道裂缝,它的震荡一直在宇宙里传播。现在,它回来了,被我们的共鸣接住了。”
我懂了。
那天我不是在阻止什么,是在发出信号。就像扔出去一块石头,涟漪扩散了很久很久,现在终于撞上了岸。
门内的声音越来越大。
有些词我能听清。一个声音反复说着“活着”,另一个重复着“找到了”。还有孩子在笑,老人在哭。这些声音穿过门,落在广场上,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老周突然开口。
“得有个东西固定它。”他说,“这种门,靠情绪撑着,不稳定。要是大家一松劲,可能就关了。”
苏晴点头。“需要一个锚点。不是随便什么东西,得是和这件事有关的。”
老周没说话,弯腰捡起地上的消防斧。
他走到我面前,把斧头递过来。“这把斧头劈过火场,砍倒过围墙,也挡过子弹。但它从来没用来建过什么。”他顿了一下,“现在,该让它做个门环了。”
我接过斧头。
重量还在,金属的冷感也没变。但我没有用零域去改它。我把它举到世界树前,低声说:“帮个忙。”
一片叶子飘下来,绕着斧身转了一圈。
然后斧头自己飞了起来,升向门框最高处。它停在正中央,横着嵌进光质结构里,像被无形的手钉住。金属表面开始变化,棱角变得圆润,刃口收拢,最后变成一个环形装饰,静静挂在门上。
门稳定了。
里面的欢呼声没停,但节奏变了,变得更整齐,像在回应什么。
苏晴再次查看数据。“通道能量平稳,共振频率锁定。它不会关了。”
我抬头看着那把斧头。
它不再是武器了。它是标记,是见证,是这条路的第一个路标。
人群开始低声交谈。有人哭了,有人笑着拍别人肩膀。一个母亲抱着孩子,指着门说:“你看,外面有人在叫我们。”
孩子伸出手,好像想碰那道光。
我站着没动。
手垂在身侧,掌心还有树汁的湿意。精神力依然没满,但我不急。这一次我不是建造者,我只是参与者。门不是我一个人打开的,宪法也不是我一个人写的。从今天起,决定这个世界的,不再是我脑子里的图纸。
老周坐到了门下的石阶上。
他靠着墙,喘了口气,脸上有汗。他抬头看了看那把斧头,笑了笑,然后闭上眼。
苏晴站到我右边。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碰了下我的手臂。我转头看她,她指了指门内。
“他们在等。”她说。
我点点头。
门还在开着,声音持续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特别清晰,她说:“欢迎回家。”
我抬起手,准备迈步。
就在这时,门内的光变了。
原本是银白色的,现在泛出一点金。那金不是一闪而过,是慢慢渗透进来,像某种东西正在靠近。欢呼声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脚步声,很多人的,整齐的,从深处走来。
他们要出来了。
我站在原地,手还举着。
第一只手从门内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