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如厚重的灰色绒布,将“探路者号”紧紧包裹,隔绝了日月星辰,也吞噬了远方的一切声响。时间仿佛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与苍白中失去了流逝的意义。空气中弥漫着咸湿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铁锈般的冰冷气息,吸入肺中,带着隐隐的滞涩感。
洛薇薇站在舷窗边,已不知过去了多久。窗外是凝固的灰白,若非偶尔能看见近在咫尺的栏杆上缓慢凝结又滑落的水珠,几乎要以为船只被困在了一幅单调的画卷里。
她体内的力量在六枚心源玉碎片的温养下,不仅完全恢复,更似有所精进。那源自星核的传承知识,如同被春雨滋润的种子,在她心田间悄然萌发,生长出更多纤细却坚韧的“根须”,与她自身的灵魂更深地缠绕在一起。她能更清晰地内视自身,感知到那流淌在经脉中的,不再是单纯的力量洪流,而更像是融入了她意志的、活着的星辉。
然而,这片诡异的浓雾,却像是一面无形的墙壁,不仅阻碍了视线,也在隐隐压制、干扰着这种向外延伸的灵觉。她试图将感知探入雾中,却如同石沉大海,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空洞的冰冷,以及那挥之不去的、被遗迹意志“注视”过的残留悸动。
这雾,果然不寻常。它不像自然形成的水汽,更像是一种……领域,或者说,是那个苏醒的古老存在无意识散发出的“气息”所形成的屏障。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江屿走了过来,与她并肩望向窗外。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陪伴。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座沉稳的山,在这令人心慌的迷雾中,为她隔出一方安定的天地。
“萨菲有什么发现吗?”洛薇薇轻声问,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片混沌。
“她和巴伯斯在甲板上尝试了一些……她们那一脉的方法。”江屿的声音低沉平稳,“萨菲说,这雾里混杂着非常古老的‘怨憎’与‘死寂’之意,非生非死,更像是某种庞大意识沉寂时做的‘噩梦’,逸散了出来。巴伯斯很不安。”
洛薇薇微微颔首。这与她的感应不谋而合。这雾,是那遗迹“呼吸”的延伸,是它沉睡万年积攒的冰冷与空洞。
就在这时,她心念微动。既然向外探索受阻,何不反求诸己?既然这雾气是某种精神层面的压抑,那源自星核的、代表着“秩序”与“生机”的星辉之力,或许能有所作为。
她闭上双眼,不再试图穿透迷雾,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她引导着那温润而磅礴的星辉之力,不再追求冲击或防御,而是让它如同水银泻地般,自然而缓慢地流过四肢百骸,浸润每一寸血肉与灵魂。
渐渐地,以她为中心,一层极其淡薄、几乎肉眼难辨的柔和清辉,如同初春破开冰层的溪流,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这清辉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暖意,与窗外冰冷的雾气形成了微妙的对抗。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这清辉触及舷窗外浓雾的瞬间,那原本死寂凝固的灰白色,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了极其细微的、波纹般的扰动!虽然范围极小,仅限于清辉笼罩的方寸之地,但那雾气确实“活”了一下,不再是绝对的静止。
更让洛薇薇心神一震的是,在那细微的扰动中,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共鸣!这共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她自身——来自她灵魂深处,与星核订立契约时留下的那道本源印记!
这雾……竟然能与星核的力量产生反应?虽然这反应极其微弱,带着排斥与侵蚀,但确确实实是某种层面的“交流”!
她猛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悟的光芒。
“江屿,”她转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这雾,或许不完全是坏事。”
江屿看向她,目光带着询问。
“它像是一面镜子,或者说,一块磨刀石。”洛薇薇伸出指尖,一缕凝练的星辉在其上跳跃,与窗外试图侵蚀过来的冰冷雾气相互消磨,发出细微的、仿佛冰雪融化的滋滋声,“它在排斥我的力量,但也在逼迫我的力量变得更加凝练,让我更清晰地感知到自身与星核本源的联系。”
她顿了顿,感受着那丝微弱的共鸣,继续道:“而且,我感觉到,这雾……或者说,制造这雾的源头,它与星核,与我所守护的‘秩序’,并非同路。它们是……对立的存在。”
这个发现至关重要。这意味着,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基金会,还有一个可能与星核传承处于敌对状态的、更加古老而可怕的势力。
江屿凝视着她指尖那缕与雾气对抗的星辉,又看了看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如同寒星般清亮坚定的光芒,紧绷的下颌线条柔和了些许。
“你需要这雾来磨砺?”他问。
洛薇薇点头:“风险与机遇并存。在此地停留,虽受困顿,却也可能让我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更进一步。”她看向窗外无边的灰白,嘴角勾起一抹属于王妃的、带着挑战意味的弧度,“本王妃倒要看看,是它的‘噩梦’更冷,还是我的‘星辉’更韧。”
江屿不再多言,只道:“好。我守着你。”
他转身,走向舱门,高大的背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挺拔如山。他会守在外面,确保没有任何人或事,打扰到她的这次特殊“修炼”。
洛薇薇重新闭上双眼,更深地沉浸到与星辉、与迷雾的对抗与交融之中。点点清辉自她体内渗出,虽微弱,却坚定不移地在这片冰冷的灰白领域中,开辟着一方属于自己的、逐渐扩大的光明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