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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巢山镇的晨雾像揉碎的棉絮,缠在老槐树的枝桠间不肯散去。墨守成踏着露水走出窝巢山时,鞋尖沾着的草叶还挂着冰晶——他今年刚满十六,身形尚未完全长开,青色的劲装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利落,握着辟天剑的手指骨节分明,透着少年人独有的清瘦,却又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墨少侠!”周平带着巡检司的人在槐树下候着,见他身影从雾中显形,忙快步迎上来。这位镇抚使昨日见他时还带着几分试探,此刻眼神里只剩全然的敬畏,递上的米酒壶用粗陶烧制,壶身上还留着手指摩挲的温度,“这是镇上李屠户家新酿的秋酿,用头茬糯米加桂花封的坛,您暖暖身子。”

墨守成接过酒壶时,指尖无意间擦过周平的手背,对方竟像被烫到般缩了缩手。他低头拧开壶盖,温热的酒香混着桂花甜气漫出来,破妄之力顺着鼻腔探出去,将整个镇子扫了一遍:昨夜盘踞在屋檐下的妖气已化作几缕淡灰的烟,正被晨风吹散,只有王屠户家猪圈旁、张寡妇院墙边还留着浅浅的阴翳,该是被蚀骨藤伤过的人留下的灵痕。

“山坳里的树桩下,埋着十三具骸骨。”他仰头饮了口米酒,酒液顺着喉咙滑下,暖意在丹田处散开,“让巡检司的弟兄仔细些挖,骸骨手腕上都缠着蚀骨藤的根须,得用阳气重的桃木片裹着下葬,不然残魂容易附在土里。”

周平闻言,对着窝巢山的方向深深作揖,腰弯得像张拉满的弓,声音里带着哭腔:“多谢墨少侠!这十三人里有我远房表侄,上个月进山采蘑菇失踪的,总算……总算能让他回家了。”他从怀里掏出枚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功勋阁”三个字用金丝嵌着,边缘还刻着细小的云纹,“这是神都功勋阁的信物,您到了朱雀大街,凭着它能直接见阁老。镇世王有令,凡斩除赤危级妖患的修士,都能兑换‘免死金牌’,还能在神都任选一处宅院。”

墨守成将玉佩揣进怀里,布帛摩擦玉面的触感微凉。他转身往客栈走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回头一看,周平正指挥着巡检司的人往山坳抬担架,几个镇民捧着香烛跟在后面,晨光落在他们佝偻的背上,竟比任何灵光都显得庄重。

迎客栈门口早已热闹起来。郑沐阳扛着玄铁大刀站在石阶上,刀身被朝阳照得发亮,映出他满脸的不耐烦:“我说小墨少侠,你再磨蹭,老子可要自己先走了!神都的醉仙楼要是卖完了‘龙肝凤髓’,我跟你没完!”

“急什么。”王一飞笑着拍了拍郑沐阳的胳膊,这位夜游小队的队长比墨守成大五岁,总爱把“前辈”的架子挂在脸上,此刻却对着少年人露出温和的笑,“墨少侠刚从山里出来,让他喘口气。再说了,镇上百姓送的礼还没装完呢。”

客栈门前的长桌上,新收的栗子堆成小山,外壳泛着油亮的褐红;红枣用红线串成串,挂在竹竿上像一串串小灯笼;最惹眼的是十几个陶罐,里面装着琥珀色的蜂蜜,封口的油纸被蜜香浸得透亮。一个白发老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端着碗小米粥,非要喂到墨守成嘴边:“好孩子,快喝了。这米是我家三小子在农神阁学的法子种的,比往年的多出三成粮,甜着呢。”

墨守成弯腰接过粥碗,指尖触到老妪枯瘦的手,那手上布满老茧,指关节肿得像个小萝卜,却在碗沿留下圈温暖的印子。他喝着粥往远处看,田埂上几个农夫正弯腰割稻,镰刀划过稻秆的“唰唰”声里,混着孩童追逐打闹的笑喊,阳光落在稻穗上,每一粒谷子都闪着细碎的光,竟比云清山脉的地脉灵光更让人安心。

“走了。”郑沐阳率先跳上拴在路边的马,玄铁大刀往马鞍上一靠,“再不走,别说龙肝凤髓,怕是连醉仙楼的门槛都摸不到了!”

众人笑着跟上。墨守成走在最后,把空粥碗放在老槐树的树洞里——那是镇上孩子藏零食的地方,说不定哪个娃娃会发现这个带着余温的碗。他回头望了眼窝巢山镇,晨雾正顺着青石板路往回缩,周平带着人抬着担架走进雾里,镇口的酒旗被风掀起,“迎客栈”三个字在朝阳里舒展,像只刚醒的鸟儿。

出了窝巢山镇,官道两旁的景象像被施了法术般变了模样。秋意已深,田埂上的狗尾巴草黄得发脆,可田里的稻子却还站得笔直,沉甸甸的穗子压得秸秆弯成弧形,却没有半根倒伏。郑沐阳骑马走在最前,突然勒住缰绳,玄铁大刀往稻穗上一挑,惊得几只蚂蚱蹦起来:“他娘的,这稻子是铁打的?老子老家那边,别说深秋,就是初秋一场风雨,稻子就得趴在泥里!”

墨守成催马跟上,青骢马的马蹄踏在官道上,发出“嗒嗒”的轻响。他望着田里的稻子,那些秸秆上隐隐有淡青色的光纹流转,像无数条细流在植物脉络里穿行。破妄之力探入其中,触到一股温和的灵力——不是修士刻意催动的那种霸道,而是像春雨渗进土壤般,顺着稻根往穗子里钻,把秋霜的寒气一点点挤出去。

“是农家修士的‘焕灵术’。”阮南叶的书册在马背上自动翻开,页面上浮现出麦田的图谱,旁边的小字工工整整,“书册上说,圣州的农家修士能以灵力调和作物的生息,他们在田埂下埋了‘聚灵阵盘’,能把天地灵气引到土里。你看那些麦子,根须在土里盘成了阵形,能自己抗风呢。”

正说着,田埂上走来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腰间别着个竹篓,里面装着饱满的豆子,每颗豆子都圆得像珍珠。他看见墨守成等人,先是挠了挠头,随即露出憨厚的笑:“诸位是从西边来的吧?看你们骑马带刀的,是修士?”

王一飞勒住马缰,玄色的队正服在风里扬起衣角:“正是,我们要去神都。看你这田里的庄稼,倒是比别处强多了。”

汉子咧嘴笑起来,露出两排被豆子染黄的牙,往远处山坡指了指:“那是托了镇世王的福!咱们圣州有‘农神阁’,里面的修士天天琢磨怎么让庄稼长得好。你看那座望田亭,青竹搭的那个,里面的修士天天对着田地念‘生息咒’,能让土里的虫子自己爬出来,还不用撒药。去年我家的谷子,一亩产了六石,比以前多收两石呢!”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山坡上的望田亭果然是青竹搭的,茅草顶子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亭子里坐着三个穿灰袍的修士,每人手里拿着块木牌,牌上刻着复杂的符文。他们闭目凝神时,指尖有绿光滴下来,顺着竹柱流进地里,所过之处,枯黄的草叶竟泛起新绿,连石缝里的苔藓都精神起来。

“前面就是归云村,”汉子往官道前方指了指,竹篓里的豆子“哗啦”响了一声,“村里有工家修士造的打谷机,不用人力,往里面填谷子,出来就是白花花的米,一天能打十石!你们要是路过,进去喝碗新米粥,保管比城里的香。”

七人谢过汉子,催马前行。不到半个时辰,就看见一片青砖瓦房,村口的晒谷场上,三个黑铁打的大家伙正在“轰隆”作响。金黄的稻壳被风从铁家伙里吹出来,像扬起一场碎金雨,饱满的米粒顺着滑道落进竹筐,堆得像座小山。旁边站着个穿蓝袍的修士,手里拿着扳手,时不时往铁家伙上敲两下,铁家伙的响声就更匀实了。

“这就是工家修士的‘神机’?”郑沐阳从马上跳下来,玄铁大刀往地上一顿,震得晒谷场的尘土都跳起来,“比我们北境的碾子厉害十倍!老子要是有这玩意儿,秋收时能多喝三坛酒!”

蓝袍修士回头看见他们,手里的扳手往腰间一别,露出爽朗的笑:“诸位是去神都?我这‘风谷机’刚造好,正试呢。进来歇歇脚,喝碗新米粥?”

众人跟着他走进村子,只见家家户户的院墙上都爬满了南瓜藤,藤上挂着的南瓜比水桶还大,金黄的外皮上泛着淡淡的灵光。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妇人正围着“纺纱机”说笑,那机器是木头做的,齿轮咬合处刻着符文,脚踏一下,纱锭就能转十圈,纺出的棉纱细得像蚕丝,还带着灵光的润气。

“这些都是工家修士做的?”墨守成伸手摸了摸纺纱机的木架,上面的符文是聚灵阵的简化版,能把人的力气放大十倍,“把灵力用在这些地方,倒是少见。”

“少见?”蓝袍修士给众人端来米粥,粗瓷碗里飘着新米的清香,“我们圣州的修士,都是镇世王教出来的务实性子。神道修士管刮风下雨,农家修士管地里收成,我们工家就造些省力的家伙。你看村外的水车,轮叶上刻着风符,不用人推就能转,一天能浇三百亩地;还有织布机,以前一个妇人一天织半匹布,现在能织五匹,还带着灵气,穿在身上都不容易生病。”

他往村外的河道一指,那里果然有座巨大的水车,轮叶转动时带着淡蓝色的灵光,把河水引到田埂的水渠里。那些水渠像是被灵力劈开的,水流顺着地势往低处淌,均匀地浇过每一块麦田,连边角都没漏。远处的官道上,一队马车跑得飞快,车身上印着“通商行”三个字,车夫手里拿着铜哨,吹一声,马车就像被风推着般加速,车轮上缠着风系符文,把卷起的尘土都压在车轮下。

“那是商道修士的‘快马队’,”蓝袍修士舀了勺粥,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要把我们村的新米运到神都去。商道修士会‘缩地符’,马车一天能跑千里路,米袋上还贴着‘防潮符’,运到神都还是香喷喷的。这要是在以前,粮食运到半路就得发霉一半,哪有现在这样方便?”

墨守成望着远去的马车,破妄之力扫过那些米袋,看见黄色的符纸上印着“商道盟”的印记,符文散发的灵光像层薄壳,把湿气和虫蚁都挡在外面。他忽然想起云清山脉的厮杀——那些修士为了争夺灵脉,把法术当刀子使,把灵力当炸药放,可在这里,灵力却成了灌溉的水、转动的轮、护航的风。

“这都是镇世王定下的规矩?”他轻声问,青骢马在旁边打了个响鼻,像是在应和。

“可不是嘛!”蓝袍修士把粥碗往石桌上一放,声音陡然提高,“三十年前,圣州也是十年九灾,修士只顾着自己修炼,哪管百姓死活。镇世王带兵打下神都后,第一道令就是‘修士当护民’,让农神阁、工神殿、商道盟都得办实事。你看现在,谁家修士要是只会打坐不会干活,都不好意思出门!”

王一飞看了看天色,朝阳已升到头顶,把地面晒得暖洋洋的:“多谢先生的米粥,我们该赶路了。改日到了神都,再向先生讨教。”

蓝袍修士笑着摆手,往墨守成手里塞了个木牌,上面刻着“工神殿”三个字:“拿着这个,到了神都去工神殿,里面有能飞的船,比望川渡的飞舟气派多了!就说是归云村的赵工头介绍的,保管有人带你见识!”

离开归云村,众人在望川渡换乘了飞舟。那飞舟有十丈长,楠木打造的船身泛着暗红色的光,两侧装着巨大的翅膀,翅膀上贴满了风符,密密麻麻像鱼鳞。船夫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道,自称是商道修士,手里的罗盘刻着密密麻麻的地名,指针在盘上转得飞快。

“这飞舟走的是‘灵水道’,”老道一边调整风符,一边给众人讲解,“水里埋着商道修士布的‘航标阵’,夜里也能看见光。你们看两岸的码头,每个码头都有通商行的分号,能存粮、能换钱,还能修飞舟。以前走水路,遇到暗礁就得翻船,现在有‘避水阵’,船底能自己绕开石头,安全着呢。”

墨守成站在船头,青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飞舟贴着水面飞行,激起的浪花溅在船板上,很快被符文蒸成白雾。他望着两岸的田野,深秋的土地像铺了块巨大的锦缎,金黄的稻子、翠绿的蔬菜、火红的果树交织在一起,织出斑斓的图案。

田埂上,农家修士正指挥着农夫收割,他们手里的镰刀刻着“锐金符”,割稻子像削豆腐般轻松;晒谷场上,工家修士的“扬谷机”在轰鸣,把谷壳吹得老远,留下的谷粒饱满得像珠子;官道上,商道修士的马车排成队,车身上的“速行符”闪着微光,把粮食、布匹、铁器往各处运,车轮碾过路面,连扬尘都带着规律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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