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半夏将协议轻轻放在苏老太公面前的桌上,“祖父,请您过目。这,便是二叔、三叔口中,那即将难以为继的生意。”
苏老太公浑浊的双眼骤然爆发出精光,他颤抖着双手捧起那几份协议,凑到灯下,仔仔细细地审视着上面的条款与后面那个鲜红的总金额印鉴。看着看着,他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夏儿,你做得好!我苏家后继有人,老夫甚是欣慰!”
“二十万两?!”
这可是他们其他两房整整几年的营业额啊!半夏竟然几天时间就做到了?
而且,这还是长期生意,也就是意味着后面还会有更多的二十万…
苏永年和苏永昌彻底懵了,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慌乱。
“二,二哥……”苏永昌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埋怨,“你可没跟我说,半夏丫头不声不响,竟揽下了这样天大的买卖!”
苏永年也彻底傻眼,下意识看向那个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儿子,气急败坏地低吼:“我……我那不成器的混账东西,他也没跟我透过半点口风啊!”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一直冷眼旁观的柳氏心中已然明了。她看着自家丈夫那副又蠢又贪的嘴脸,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她狠狠瞪了苏永年一眼,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苏永年!你看我儿子做什么?你们兄弟二人做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休要拉扯我的博儿!”
“夫人!你……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苏永年正心烦意乱,口不择言。
“哼!我不懂?”
柳氏柳眉倒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我只知道,我儿子如今也能为家里赚钱了,能办正事了!博儿!”
她转向儿子,声音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告诉你爹,你堂姐这二十万两的生意里,那十万两的白酒单子,是谁跟着谈成的?”
“啊?娘……”苏文博被点名,吓得一哆嗦,抬起头,正对上父亲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他缩了缩脖子,声如蚊蚋,“爹……堂姐的这些生意,孩儿……孩儿大多都在场。那十万两的白酒生意,孩儿确实……确实跟着帮了一点点忙,顺便学了点东西……”
“什么?!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苏永年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所有的算计和脸面都在这一刻被儿子的话碾得粉碎。
他怒吼一声,抄起手边的茶杯就要砸过去。
苏文博“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灵活地躲到一边,和父亲玩起了转圈圈。
边跑边带着哭腔解释:“爹!爹!真不怪孩儿啊!您这些天不是在外赴宴,就是和三叔在书房密谈,孩儿想找您禀报,都找不到机会啊!”
“混账!混账!”苏永年追打不着,累得气喘吁吁,指着苏文博,手指都在发抖,“枉费为父处处为你谋划,连这张老脸都不要了,就想着把济世堂争来给你!你倒好……你倒好!帮着外人赚得盆满钵满,还心满意足帮别人数银子是不是?!”
“爹!济世堂本就是大伯一家子的心血,理应由堂姐打理!而且堂姐打理得明明就很好,孩儿现在这样挺好,不需要您这样争!”
苏文博趁机躲在柳氏身后,难得地梗着脖子顶了一句。
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苏永年气得眼前发黑:“反了!反了!你个逆子!”
柳氏张开双臂,如同护崽的母鸡,将儿子牢牢挡在身后,对着苏永年厉声喝道:“苏永年!你给老娘站住!”
她胸口剧烈起伏,显然也是气极了:“你一回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老娘告诉你,老娘一回府,博儿就兴高采烈地跟老娘说他参与了多大的生意,学到了多少本事!我这当娘的高兴!我儿子长进了,有出息了!他为什么不跟你说?你扪心自问,你这当爹的,这些年除了教他怎么钻营、怎么欺压自家人,还教过他什么正经东西?!”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带着哽咽与愤怒:“要不是我时时看着,博儿早就被你带得烂到泥里去了!还有脸说争济世堂?半夏丫头这么些年,一个人撑起长房,撑起济世堂,她可曾贪过苏家一分一厘,还是做过半点对不起苏家的事?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土埋半截的人了,合起伙来欺负一个没爹娘护持的侄女,你们的脸呢?!苏永年,老娘今天把话放在这儿,你要是再敢伙同旁人算计我半夏侄女,老娘就…老娘就跟你和离!带着博儿回娘家,我看你这张老脸往哪搁!”
一番连珠炮似的怒斥,如同惊雷炸响在宴客厅堂。苏永年被骂得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指着柳氏“你…你…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最终猛地一跺脚,颓然瘫坐在椅子上。
见势不对,苏永昌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这争权夺利怎么还闹到要夫妻和离的地步了?这要是传出去,苏家可就真成了霖安城的笑柄了!
他连忙凑到面如死灰的苏永年身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埋怨与焦急:“二哥,你看这事闹的……哎……”
他重重叹息一声,“嫂子这脾气你是知道的,她要是真铁了心,可是说得出做得到啊!”
他硬着头皮,转身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走到兀自气恼的柳氏面前,拱手作揖:“嫂子,息怒,息怒啊!不至于,真不至于闹到这一步!”
柳氏正在气头上,冷哼一声,侧过身子,连正眼都不愿给他:“什么不至于?你们兄弟二人合起伙来,这般逼迫一个没爹没娘的侄女,这就至于了?”
苏永昌额角见汗,连忙陪笑:“嫂子言重了!我们……我们这也是为了半夏侄女着想,怕她一个姑娘家,管理这么大摊子事业,太过操劳,伤了身子啊!身为长辈,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嘛!”
柳氏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走到苏半夏身前,一把拉过苏半夏的手,紧紧握住,仿佛要给她传递力量,然后目光灼灼地看向苏永昌:“为我们半夏着想?说得好听!半夏!”
她转头,声音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亲自告诉这两位‘关心’你的好叔叔,你管理济世堂这些年来,可曾觉得累?可曾觉得辛苦,可曾想过要放弃?”
苏半夏感受着二婶手中传来的温热和守护的姿态,鼻尖一酸,心头那股暖流几乎要汹涌而出。
在这个冰冷的、充满算计的苏家大宅里,除了祖父,唯一给她带来家人般温暖的,竟是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二婶。她为了自己,不惜与丈夫撕破脸,甚至以“和离”相逼!这份情谊,重如千钧。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湿润,迎上二叔三叔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扎根于事业的从容:“二婶,半夏从未觉得辛苦。济世堂是父亲的心血,更是我的责任与志向。看着药铺经营得当,能为更多病患解除痛苦,半夏心中只有欣慰与踏实。”
“听到了吧!听到了没有!”
柳氏像是得到了最有力的武器,声音瞬间拔高,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这才是半夏的真心话!你们少在那里假惺惺地充好人!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们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绕,打着为晚辈好的幌子,明里暗里使了多少绊子!老娘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从今往后,谁要是再敢找半夏的麻烦,就是跟我柳云茹过不去!要是道理讲不通……”
她眼神一厉,扫过苏永年和苏永昌,“老娘也略懂些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