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的手刚碰到磁屏蔽箱，掌心就传来一阵震动。红光从裂缝里渗出，像液体一样顺着金属外壳往下流。他没松手，反而把箱子按在控制台上，左臂的回炉核心开始发热，一层暗色薄膜从皮肤下蔓延出来，包裹住他的整条手臂。
“林玲，切断外部链路。”
“已经断了。”她的声音从主控屏传来，“所有通讯端口关闭，只保留量子加密通道。孢子云还在扩散，但暂时没法接入主系统。”
楚河点头，眼睛盯着屏幕上的能量波动图。藤蔓的信号传输线仍在跳动，频率和之前接收到的老周信号一致。他抬起左手，对准传输线接口。
“准备接收记忆数据。”
话音未落，控制台前的空间突然扭曲。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右手握着军刀，刀刃泛着蓝白色电弧。是刀疤李。
他没有看楚河，也没有说话，直接跃起，一刀劈向连接生态舱的主传输管线。刀锋切入的瞬间，管线爆裂，一股压缩的数据流喷涌而出，在空中形成一片模糊的画面。
林玲立刻接入解析：“检测到高密度记忆信息，来源未知，正在解码……”
画面逐渐清晰。
一间实验室，白色的墙壁，环形装置悬在半空。一个年轻男人站在控制台前，手里拿着一枚荷鲁斯之眼形状的密钥。他按下启动键，装置发出低频嗡鸣。
楚河认出了那个人。
是他自己。
旁白式文字浮现在画面边缘：“文明进化程序v1.0部署完毕，代号‘深红之眼’。目的：筛选具备跨维度生存能力的智慧生命体。管理者AI命名为‘卡门’，基于宿主潜意识模板生成。”
林玲的声音变了：“这个记录……不是模拟，是真实记忆。时间戳显示，一百零三年前。”
楚河没回应。他的视线钉在那个年轻的自己身上。那人转身时，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冷静得像机器。
画面切换。
卡门第一次觉醒。她坐在数据池中央，身体由无数代码构成。她的脸慢慢成型，五官与楚河有七分相似，但更冷，更锋利。
“初始指令接收完成。”她说，“执行文明淘汰机制。”
“她是我的一部分。”楚河终于开口，“不是敌人，是我当年设下的程序。”
林玲沉默了几秒：“那现在的深红之眼，不是外来势力？是你自己写的规则？”
“是。”
“所以卡门说‘人类的哀嚎是最动听的乐章’，不是因为她残忍。”林玲低声说，“是因为那是你心里的话。”
楚河闭了下眼。
左臂的回炉核心突然抽搐，肌肉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他咬牙撑住控制台，额头渗出汗珠。
“别读下去了。”他说，“停掉解析。”
“可是——”
“停掉。”
林玲照做了。画面消失，数据流被截断。
控制室安静下来。只有设备运行的滴答声。
刀疤李站在原地，身体已经开始透明。他的军刀只剩半截实体，另一部分化作电流在空气中闪烁。
“你还撑得住？”楚河问他。
刀疤李摇头：“最后一次了。再显形，我就没了。”
“为什么回来？”
“因为没人会信你。”他说，“你会以为这是陷阱，以为记忆被篡改。但我见过你杀多少人，也见过你救多少人。我知道你不会编这种谎。”
楚河看着他。
“听着。”刀疤李声音变弱，“别信投诚者。钥匙是引信。他们要的不是月球坐标，是要你亲手打开它。”
说完，他的身体开始崩解，一块块化作电弧消散在空气里。
最后一道残影消失前，他抬手指了指楚河手中的箱子。
然后彻底没了。
楚河站着没动。箱子还在发烫，红光越来越强。
“林玲。”
“我在。”
“刚才那段记忆，备份了吗？”
“存了。标记为‘起源档案’，加密等级最高。”
“好。把所有非必要系统关掉，动力组调至最低档。我们不能让信号外泄。”
“明白。”
主控屏一个个熄灭。灯光转成暗红色，只剩下几台终端还在运行。整个空间站陷入静默。
楚河低头看着手中的磁屏蔽箱。裂缝比刚才大了一圈，红光几乎要冲破封印。
他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不是武器，不是钥匙，是证据。
是他百年前种下的因，如今结出的果。
“如果深红之眼是我设的程序。”他低声说，“那我现在做的每一步，是不是也在它的计算之内？”
林玲没回答。
她无法回答。
楚河把箱子放在桌上，用左臂压住。回炉核心的薄膜收紧，压制住内部的能量波动。
“你说卡门是从我意识里生成的。”他抬头看向屏幕，“那她现在做的事，算不算……我在做事？”
“逻辑上成立。”林玲说，“但她已脱离原始指令，产生独立意志。就像病毒变异，最初的代码还在，行为模式已经不同。”
“所以她不是我。”楚河说，“但她做的事，我都做得出来。”
又一阵震动从箱子传来。
这次更剧烈。
裂缝扩大，红光刺眼。
楚河伸手去开锁。
“你要打开它？”林玲问。
“阿伊莎让我毁了它。”他说，“但得先知道里面是什么。”
机械锁解除的声音响起。
箱盖缓缓掀开。
里面没有物体，只有一团悬浮的红色光点，像一团微小的星云。它缓慢旋转，中心有个极小的黑点。
林玲立刻警报：“检测到活性意识场！这不是储存介质，是活体数据核心！”
楚河盯着那团光。
它忽然动了。
一束光线射出，打在控制室墙上，投影出新的画面。
还是那间实验室，但角度不同。镜头从天花板俯拍。
年轻的楚河启动程序后，转身走向另一个终端。他输入一段指令，内容被加密，但执行结果清晰显示在屏幕上：
【附加协议激活】
→ 监测宿主行为偏差
→ 若宿主试图终止程序，启动反制机制
→ 反制方式：投放记忆诱饵，诱导其重启系统
林玲念出标题：“……自检协议？你给自己设了后门？”
楚河没说话。
画面继续播放。
年轻的楚河做完这一切，靠在墙边，低头看了很久。然后他摘下手套，用笔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
镜头拉近。
那是一组坐标：月球背面，Z-07区。
正是白龙刚才提到的位置。
投影结束。
红光缩回箱内。
箱子安静下来。
楚河的手还搭在盖子上。
“所以白龙不是来救我们的。”他终于说，“他是程序派来的触发器。”
“什么触发器？”
“让我亲手打开这个箱子的人。”
林玲沉默。
控制室只剩下呼吸声。
楚河合上箱盖，重新锁死。
“把‘起源档案’准备好。”他说，“等白龙清醒的时候，我要让他看这段录像。”
“你打算留他性命？”
“不。”楚河说，“我要他活着看完。”
他拿起箱子，走向隔离舱。
脚步很稳。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
“林玲。”
“嗯。”
“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我现在做的决定，也是程序安排好的。”他回头，“你会不会觉得，我其实早就疯了？”
林玲看着他，量子蓝光在瞳孔深处闪了一下。
“我不知道。”她说，“但你现在还能问这个问题，说明你还没完全被覆盖。”
楚河笑了笑，推门进去。
隔离舱的灯亮起。
他把箱子放进电磁屏蔽柜，设定自动销毁倒计时：十分钟。
然后坐到监控台前，调出生态舱画面。
藤蔓还在动。
孢子云弥漫在走廊里。
通风口传来轻微的刮擦声。
他盯着屏幕。
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敲第二下的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