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贵理建设后屋,阿仁正带着手下几个兄弟围在一起耍牌九。
和港岛偏爱扑克不同,这边的角头更喜欢玩牌九。
这玩意儿是从骰子演化来的,规则却复杂得多,有点像骰子、麻将和扑克混在一起的样子。
玩法五花八门,除了常见的大小牌九,还有通五关、推磨、相八福这些名堂。
比起扑克来热闹多了,不光是桌上四个人能玩,旁边站着的小弟也能押注,像是百家乐那样——虽说只有庄家和闲家能看牌,但谁都可以上来碰运气。
而且牌九最多能同时供四人对局,场面更乱也更刺激。
“瞧我这把摸的是双天至尊,今天要把你们全都扫光!”阿仁一边说着,一边得意地翻出手里的牌。
“哪可能啊仁哥,你别吹了!”他手下五大金刚之一的宗保笑着打岔,“你要是真摸到那么大的牌,太阳都得从西边出来。”
这种场合下没人讲究太多规矩,大家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街坊邻居,平日里称兄道弟惯了,除非谈正事,否则谁也不会端什么架子。
“叮铃铃——”
就在阿仁刚捏起骰子准备摇的时候,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顺手掏出来接通,懒洋洋地贴到耳边:“喂,哪个啊?”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兄弟,是我。
当年我去蹲局子的时候,你没拿下的地盘,现在我帮你收了——就是那个憨春。”
这话一出,阿仁手一顿,眼神微微变了变。
刘健说得轻松,可话里的血味儿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对憨春本来也没什么好感,早年差点亲手崩了他。
但他清楚憨春那脾气,认死理、不怕死,不是轻易能低头的人。
如今刘健敢这么讲,十有八九,憨春已经不在了。
可让他心里发沉的,并不是憨春的结局。
两人向来不对付,死活与他无关。
真正让他心头起伏的,是当年那一幕:他枪都顶上去了,只要扣下扳机,北馆就能顺势吞下那块地。
当时明明是憨春先坏了规矩,按江湖理儿,他占尽道理。
可贵董一个电话打过来,硬生生把他叫停。
嘴上他对外说是“董哥有大局观”,可心里哪能真的服气?
如今听着刘健这番毫不掩饰的话,那种被束缚、被压制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像一根刺扎在骨头上。
那边刘健说完便挂了电话,留下阿仁握着手机坐在原地,久久没动。
片刻后,他才缓缓回神,在小弟们面前强作镇定地挥了下手:“别愣着了,继续!”说着,把手里的骰子往桌上一撒……
同一时间,北馆的老大贵董,正坐在自家别墅卧室的沙发上,默默吞下几粒治心脏病的药。
他心脏不好,常年靠药物维持,医生反复叮嘱不能激动,否则随时可能倒下。
这些年他也养成了规律的生活习惯,晚上不到九点就准备休息。
“咚咚咚。”
药片才刚咽下去,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进。”
门开了,进来的是他的贴身护卫。
“出什么事了?”贵董心里明白,若非紧要事,这名贴身保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敲他的门。
深夜来访,定有急情。
“老大,憨春没了,刚被人从自家堂口的顶楼扔下来,当场就断了气。”
一听憨春身亡,贵董眉心微蹙。
江湖起落本是常事,生生死死早已司空见惯,可憨春背后有他父亲留下的关系网,在台中地界上,照理没人敢轻易动他一根手指头。
“查到是谁下的手吗?”贵董沉声问。
“是台背健合会的刘健。”
起初听闻憨春丧命,贵董并未太过动容,但当听到动手的是刘健时,心头猛地一震,怒火悄然翻涌。
原因不止一个。
其一,他曾向憨春那已过世的老爹许下承诺,要护这孩子周全,如今却食言而终;更让他难以释怀的是——刘健,原是他门下的兄弟。
当年刘健和阿仁几乎同时拜入门下,论本事,刘健其实比阿仁更为出色。
可因他是外省出身,贵董始终未能完全信任,提拔也便慢了几拍。
后来刘健为组织扛罪入狱,刑满释放后打来电话,只求一笔安家费,便决意单飞去台背闯荡。
贵董也没多挽留,给了钱,就此两清。
谁料想,这个曾被轻视的外省仔竟在台背站稳脚跟,短短几年间整合当地势力,一手建立起健合会。
阿仁或许不知刘健来历,但贵董心里清楚得很——那是自己亲手放走的一匹猛虎。
只因台中一带角头各自为政,消息闭塞,才没让“错失良将”的笑话传开。
如今这名字再度浮现,竟牵扯进憨春的死讯。
贵董纵然心中愤懑,却也无可奈何。
昔日手下小弟,如今已是横跨台背与桃园的大人物,连三联帮都不敢轻易招惹,北馆势力早已望尘莫及。
憨春这笔账,他无力偿还。
沉默片刻,他伸手拨通电话,召来了自己最倚重的两名骨干——阿仁与c哥,要他们速来别墅一趟。
两人接到指令,立刻驱车赶到。
推门而入时,贵董已披着睡袍坐在客厅等候多时。
“老大!”
“老大!”
二人齐声行礼。
“坐吧。”贵董微微颔首,示意他们落座。
“这么晚叫我们过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c哥开口问道。
他与阿仁同为贵董左膀右臂,分工却不同:阿仁掌管财务公司这块明面生意,c哥则负责地下赌档等暗线事务。
手下虽还有几名大仔,但无论资历还是手腕,皆难与这两人并列。
贵董最为信赖的,便是他们两个。
所谓大仔,即角头麾下的核心头目。
角头体系不同于传统帮派,层级简单,结构扁平——角头之下便是大仔,再往下就是普通小弟。
像宗保、阿超之流,虽列为阿仁手下的“五虎”,实则地位与寻常小弟无异,手中无人可调,无令难行,除几个交情好的朋友外,谁也不归他们指挥。
“刚得的消息,憨春被人从楼上扔下去,死了。”贵董说着,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阿仁的脸色。
阿仁虽早前接到了刘健的电话,心里已有预感,但此刻亲耳确认,眼神仍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
这一反应落在贵董眼里,让他稍稍安心——至少说明阿仁与此事无关,未曾与刘健暗通款曲。
而一旁的c哥听了这话,本能地瞥了阿仁一眼。
毕竟当初阿仁对憨春动杀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人真死了,他第一反应自然怀疑是阿仁动的手。
“别乱猜,这事跟阿仁没关系。”贵董淡淡开口。
“啊?哦……我只是脖子有点僵……”c哥顿时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解释。
“今晚找你们来,主要是料理憨春的后事。不管怎样,我和他父亲是换过帖的兄弟,如今他走了,我这个做叔叔的,总得让他走得体面些。”
贵董开口时,始终没提为憨春报仇半个字。
可无论是c哥还是阿仁,早就习惯了他这种处事方式。
贵董年事已高,心脏又一直不好,经不得半点风浪,这些年凡事讲究一个“稳”字当头,能避则避,能拖就拖。
即便c哥压根不清楚是谁动的手,但从贵董的态度里也能揣摩出几分——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对憨春下手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如今贵董不提讨说法,他们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触这个霉头。
再说了,憨春本就不归北馆管,死活与他们无关,何必蹚这浑水?
“清楚了,老大,这事交给我们俩办就行!”阿仁立刻接话,“您放心歇着,我们这就动身。”
“去吧。”贵董挥了挥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多言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