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站在所有尸骸的最前方,脚下是兀骨城主被劈成两半的残躯,他身上的冲天血光如同潮水般缓缓收敛回体内,暗金麒麟铠重新显露出来,只是那金色之中,似乎永久地染上了一层洗不掉的暗红。
他手中的陨星陌刀安静下来,但刀身深处,仿佛有血色的流光偶尔闪过。
他微微闭上眼,感受着体内如同大江奔流般汹涌澎湃的力量,经过三日炼狱般不眠不休的血战,尤其是最后“无限陷阵”状态的极致激发与战场上海量气血杀气的反馈,他的境界非但没有跌落,反而彻底夯实,稳稳地屹立于统帅级后期。
他甚至能触摸到那层通往更高层次的模糊屏障。这身力量,放眼整个华夏阵营,也已是当之无愧的顶尖战力,而且还是千百年来唯一的统帅级高手。
更让他心潮澎湃的是他身后的这群兄弟,八百三十二人,这是经历了最初两千七百人,到后来不足一千三百人,最终在这场惨烈到极致的防御战中幸存下来的全部将士。
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是被投入熔炉反复锻打的精钢,去除了所有的杂质,完成了最残酷的淬炼,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实力最低者也已经突破了将军级的门槛。
这是一支完全由将军级实力的将士组成的军队。
一支凝聚了无尽鲜血、牺牲与不屈意志的铁血雄师。
一股前所未有的信心和豪情,在陈渊胸中激荡。有了这支军队,有了身边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这荒界再大,敌人再强,又有何惧?!
拗口后方,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四万五千民众。
三天了,整整三天三夜,他们被困在这狭窄通道的深处,听着前方拗口处传来的、从未停歇过的、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临死前的惨嚎声。那声音时远时近,有时仿佛就在耳边,让他们心惊肉跳,有时又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带着令人牙酸的绝望。
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随着戈壁的风,灌入拗口一阵阵的传过来,呛得人作呕,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外面正在进行着一场何等惨烈的厮杀。孩子们吓得缩在母亲怀里,连哭都不敢大声。大人们面色惨白,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也浑然不觉。
他们的心情,从最初听到荒人追兵逼近时的极致恐惧,到后来听着那持续不断的战斗声,变为默默的祈祷与一丝微弱的希冀——陈渊将军和他的兵,还在顶着!再到后来,那喊杀声仿佛成了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唯一背景音,他们甚至能从声音的强弱变化中,揣测出战局的险恶与胶着。
当喊杀声和荒人那种特有的、疯狂的嚎叫声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被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取代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发生了什么?是赢了……还是……
他们不敢想下去。
直到张强带着几个青壮,颤抖着、试探着走到拗口边缘,然后猛地停住脚步,身体僵硬,接着,发出了一声如同泣血般的、带着狂喜的嘶吼:“赢了!我们赢了!陈渊将军他们……守住了!”
人群骚动起来,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涌向拗口。
然后,他们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拗口之外,已非他们记忆中的戈壁。那是一片真正的尸山血海!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边的荒人尸体,以一种扭曲、破碎的姿态堆积着,几乎填满了拗口前所有的空地,形成了一座座令人胆寒的肉丘。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每一寸沙土,汇聚成洼,在初升的阳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
而就在这片地狱景象的中心,在那最高的尸堆之上,矗立着八百余个身影。
他们浑身浴血,厚重的铠甲被厚厚的、暗红色的血痂完全覆盖,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形制,仿佛是用血与泥直接塑成的雕塑。他们手中拄着的陌刀,大多已经卷刃、崩口,甚至断裂,如同他们主人一样,经历了最残酷的磨损。每一个人都带着伤,喘息粗重,白色的哈气在寒冷的空气中缭绕。
他们很疲惫,任谁都能看出那深入骨髓的疲惫。
但他们依旧挺直着脊梁!如同八百棵被雷劈火烧却依旧扎根岩石的苍松!如同八百尊刚刚浴血搏杀归来的远古战神!
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给那血色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晃得人睁不开眼。他们沉默地站在那里,眼神锐利,扫视着溃逃的方向,那股历经血火淬炼、凝如实质的煞气与铁血意志,扑面而来,让所有看到的人灵魂都在战栗。
这不是败军之相,这是百战余生的无敌雄师!
四万五千民众,鸦雀无声。所有的狂喜、所有的欢呼,都卡在了喉咙里,被眼前这极度惨烈、又极度壮观的景象所震撼,所吞噬。
这,就是为他们挡住十万追兵,血战三天三夜的屏障?
这,就是那不足三千,如今只剩下八百的麒麟军?
拗口内,先是一片死寂,随即,如同火山爆发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哭泣声、呐喊声猛地炸响,如同滚滚雷声,从通道深处汹涌而来!
“赢了!我们赢了!”
“陈渊将军万岁!”
“麒麟军万岁!”
幸存的民众,在张强的带领下,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拗口中涌出。他们看着眼前这片尸横遍野的战场,看着那八百多个如同血铸的身影,看着那个站在尸山顶端、如同战神般的年轻统帅,激动得无以复加。
有人跪地痛哭,感谢上苍;有人相互拥抱,喜极而泣;更多的人,则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喊着陈渊和麒麟军的名字。
不知是哪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沟壑的老者,他望着那尸山顶端暗金色的身影,望着那八百个血色的英魂,浑浊的泪水汹涌而出。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噗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沙石地上,朝着那个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额头深深抵在了地上。
这一跪,如同一个信号。
第二个,第三个……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黑压压的人群,无论男女,无论老幼,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没有人指挥,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激动的啜泣声和那头颅触地的闷响。
他们用他们先祖传授的最原始、最庄重的礼节,表达着他们心中那无与伦比的震撼与顶礼膜拜般的崇敬。
这无声的叩拜,胜过世间一切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