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的风是那么大,那么冷冽,景昱有些冷了,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迟许额头上汗如雨下,膝盖鲜血淋漓,已经被碎石磨破了皮肉,他感受不到疼痛,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还要清醒。
一步……两步……三步,只差最后一点,他手已经能碰到景昱被风吹起的头发了。
“没事了没事。”迟许终于抱住了他,脑子里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们是不是已经死了?”景昱语气平淡,没有一丝起伏。
迟许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没有,他们是人,生命力最顽强不过的动物,不会那么轻易死去的。”
景昱分不清脸上掉的是他的眼泪,还是迟许的眼泪。
“迟许……迟许……”
“嗯,我在这儿。”
“我们……”景昱哽咽着闭上了眼睛,“我们回不去了对不对?我还没有跟赵小五说再见,他上次约我一起去河里抓鱼。”
“你不是已经问到一家愿意卖树的,是一棵杜鹃,你说要种在院子里,还有你种在地里的辣椒……”
景昱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说到后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怎么不能?”迟许抱起他,往山下走,“我带你回去,没事的,我们还能回去,既然跟赵小五约好了要去抓鱼,趁着现在天气还没冷,你们去抓一次鱼。”
细碎的哭声时隐时现,跟随着他们的身影一路下了山。
次日清晨,一大队官兵鱼贯而出,在街道上巡逻搜查,百姓们吓得东躲西藏,等官兵离开好久,才敢出来查看。
府城因为两个大人物的失踪,严进严出,主要巡查对象是迟许和景昱,城门口张贴了两人的悬赏。
有个老头儿兴奋的揭下悬赏,指着听泉山那个方向的一座山,“这个男的,我看见了,上山去了,眉心跟他有一模一样的疤痕!”
他站在城门口手舞足蹈的比划时,眉心光滑如初,看不出的一点疤痕的迟许正巧与他们擦肩而过。
官兵们立马去了老头儿说的地方,在半山腰的破房子里,发现了只剩一口气在的言老爷跟昏迷不醒的苏子辰。
言老爷伤势太重,手筋脚筋被割断,双眼被匕首戳瞎,舌头也被割了,本来应该死在昨晚,迟许大发善心,喂了他一点灵泉水,吊着他的命,不愿意让景昱背负着弑父的因果。
人找到了,戒严自然放松了不少,码头的商船终于能够启航去它该去的地方。
再次跨在荆川县的土地上,物是人非,迟许看着熟悉的地方,心想景昱要是能亲眼看看就好了,看见熟悉的地方,心里会安定不少。
莲心镇没有他离开时热闹,因为今天是双数,热闹的是黄花镇。
街道上冷清,他也很长时间没来这边摆摊了,想起来还怪怀念的。
迟许泰然自若的行走在街道上,已经过了晌午,他走到以前他经常摆摊的位置,没有遇见刘三娘,他们也算是熟人了。
“……好呀,这日子就是不错!”
“你这老东西,尽胡说!我们村儿那个半仙可是说那天日子不好!”
“怎么不好?物极必伤,好到了极点,自然会不好,不好到了极点,自然会好。”
那脸颊瘦长,留着几寸山羊胡须的江湖先生语气笃定的说:“五星连珠这种景象,你当年年都有?好多年才有一次呢,我看了你们一家五口的生辰八字,就是要那天动工才好!”
妇人被说得动摇了几分,问那江湖先生,“什么时辰都行?有没有忌讳之类的。”
江湖先生高深莫测的捋了捋胡子,“自然是有,你想呀,五星连珠,白天怎么能看见?所以要等到晚上……”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妇人劈头盖脸一顿骂:“好你个骗子!谁家晚上动工?是人还是耗子!我呸呸呸呸——”
“都说了情况不一样,你大白天的怎么能看见星星?只能看见眼冒金星……”
妇人走了,一文钱没给他,他有些可惜的摇着头,那天还真是个好日子,也是怪了,明明今早出门卜了一卦,今天财运很不错才对。
正准备收摊,跟前忽然多了一双脚,“你说的五星连珠是在什么时候?”
江湖先生抬起头,愣了愣,他干这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贵气的面相,真真是稀奇!
迟许递了半两银子给他,重新问了遍:“五星连珠是在哪天?”
他赶紧收好钱,喜笑颜开的说:“十月二十三。”
在这个没有天文望远镜辅助的时代,五星连珠很可能后面还跟了两颗星星,只是没被观测到,所以到底是五星连珠,还是七星连珠,只有住在天上的人才知道了。
他想赌一赌,试一下到底是五星连珠,还是七星连珠。
迟许点点头,转身走了。
因为他跟景昱特征太明显的缘故,不敢走在大路上,一路上避开人,尽量往小道走,幸好现在正是植被茂盛的季节,到处都有能够藏身的地方。
迟许躲躲藏藏的回了家,打开门,站在院子中央恍如隔世。
景昱被他带了出来,乍一看见熟悉的地方,眼圈儿红通通的,他环顾着他跟迟许的家,忽然看向那秋千,“那是什么?”
迟许走近,笑了笑,向景昱招手,“你过来,有鸟在咱们这儿搭鸟窝了。”
景昱呆呆的站在秋千边上,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鸟窝,“为什么鸟没有在里面?”
“估计是出去找吃的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
“把它放到那边的树上吧。”迟许抬头看看天,“等鸟晚些时候飞回来,当着它面挪窝才行,让它知道它搬家了。”
景昱听见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跟迟许何尝又不是这样,明明已经拥有了寻常人做梦也想要拥有的一切,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是他亲手毁了这一切。
“乖乖,你休息一会儿,我烧水给你洗澡。”迟许捏捏他的脸,叹了一口气,怎么又只剩一层皮了。
景昱沉默着,被迟许牵着进了堂屋,“我去把水烧上以后再来收拾屋子,你待在这儿等我好不好?”
迟许默认他答应了,才刚刚转身,手就被景昱拉住。
“怎么啦?饿了?”迟许蹲下身,握住他的双手,又摸摸他的膝盖,“咱们先休息一天,养好精神,明天我带你去找赵小五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