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侍者上完菜后，就退到了远处。
餐桌，只坐着两个人。
雷军身体前倾，他没有碰眼前的牛排，全部注意力都在莫盖身上。
“莫先生，您的意思是，换轮胎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莫盖用餐巾擦了擦嘴。
“换轮胎，能让你这次不死。”
“但下次，你还会用别的方式，把自己玩死。”
雷军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他看着莫盖，这个年轻人说话，总是这么直接，不留任何情面。
“愿闻其详。”
莫盖靠在椅背上，拿起那杯冰可乐。
“雷总，你做手机，做了十几年。”
“你的逻辑是什么？是堆料。用最好的屏幕，最快的芯片，最大的内存，然后把价格打下来。你用这个逻辑，赢了。”
雷军点头。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商业模式。
“然后，你把这个逻辑，搬到了车上。”
莫盖喝了口可乐，冰块撞在杯壁上，发出脆响。
“你用了最好的电池，最强的电机，最聪明的车机系统。你把零百加速做到了3秒，极速干到了265。”
“你在发布会上，把这些数字，一个个甩出来，告诉所有人，你又赢了。”
莫盖放下杯子，看着雷军。
“可你忘了。”
“手机，摔了，碎的是屏幕。最多，换一个。”
“车，失控了，碎的是人。没得换。”
雷军的脸色，变了。
莫盖的话，像一把刀，一层层剥开，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现实。
“你的车，太快了。快到超出了绝大部分普通驾驶者的控制能力。”
“你给了他们一把上了膛的枪，却只教了他们怎么扣扳机。你没告诉他们，枪有后坐力，子弹会跳弹，在屋子里开枪会打死自己。”
“那条米其林轮胎，就是你为了让这把枪看起来更漂亮，续航数据更好看，而主动换上的一个滑溜溜的握把。”
“根上的病，就是你这种造车逻辑。”
莫盖的声音很平。
餐厅里，死寂。
雷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脑子里，像是有无数颗炸弹在同时爆炸。
冷汗，从雷军的额头渗出，顺着鬓角滑落。
他身居高位太久了，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指着他的鼻子，说他错了。
过了很久。
雷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
“那……应该怎么做？”
他问出这句话，就代表着，他彻底放下了自己所有的骄傲，像一个学生一样，在向老师求教。
莫盖拿起刀叉，慢条斯理地切了一块牛排。
“第一，承认你的用户是傻瓜。”
雷军一愣。
“你的车，要比你的用户更聪明。在他们犯傻之前，就阻止他们。你的那些主动安全系统，介入逻辑要改。不是警告，是直接夺走控制权。”
“第二，建立你自己的标准。”
莫盖把牛排送进嘴里。
“你为什么非要去德国的赛道测试？为什么非要用F1车手的数据来标榜自己？”
“因为你不自信。你骨子里，还是觉得国外的月亮比较圆。你觉得只有得到他们的认可，你的车才算高级。”
“所以那个李文峰，才会叫嚣着来斯帕。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里是圣地。”
莫盖的每一个字，都砸在雷军的心上。
“你要做的，不是去他们的圣地朝圣。”
“而是在中国，建一个你自己的圣地。”
雷军的瞳孔，猛地收缩。
“一个赛道。”莫盖说。
“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国际汽联最高标准的一级赛道。一个能让你的工程师，你的测试团队，甚至是你最核心的用户，在里面尽情犯错，尽情挑战极限的地方。”
“你要让他们知道，3秒破百的车，在弯道里是什么感觉。你要让他们亲身体会，时速200公里失控，是什么下场。”
“你要在这里，建立你自己的驾驶文化，你自己的性能标准，你自己的安全哲学。”
“你不是要去遵守别人的规则。”
“你要成为规则本身。”
雷军的呼吸，急促起来。
一个一级赛道！
在国内！
这个想法，太疯狂了！
但，也太他妈的对胃口了！
这不只是一个赛道，这是一个宣言！
一个向全世界宣告，中国汽车工业，不再是追随者，而是要成为定义者的宣言！
“我投！”
雷军一拍桌子，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餐盘被震得跳了一下。
他因为激动，脸都涨红了。
“我马上成立项目组！资金不是问题！土地，我去找上面批！用最快的速度动工！”
“这个赛道，就叫……小米赛道！”
他兴奋地宣布，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小米汽车的图腾，拔地而起。
莫盖喝完了杯子里最后一口可乐。
“不。”
他吐出一个字。
雷军的兴奋，卡在了脸上。
“啊？”
“我说，它不叫小米赛道。”莫盖放下杯子，看着他。
“那……叫什么？”
“莫盖赛道。”
莫盖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雷军，彻底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有点跟不上莫盖的思路。
他以为莫盖只是出个主意，没想到，对方直接把所有权都划过去了。
“莫先生……”雷军组织了一下语言，尝试着谈判，“这个项目投资巨大，品牌冠名权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
他露出了一个商人的笑容。
“叫‘莫盖·小米赛道’，怎么样？把您的名字放在前面，以示尊重。”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莫盖笑了。
他摇了摇头。
“雷总，我不是你的员工。”
雷军沉默了。
他明白了。
莫盖，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捆绑。他永远是独立的，是凌驾于这些商业规则之上的存在。
餐厅里，气氛再次变得微妙。
莫盖看着陷入沉思的雷军，突然开口。
“不过……”
雷军猛地抬头。
“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莫盖嘴角翘了翘。
“这个赛道，可以叫——”
“‘莫盖·雷军赛道’。”
轰！
雷军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莫盖·雷军赛道？
不是小米，是他雷军个人的名字。
他瞬间就明白了莫盖的意思。
这已经不是一个商业合作了。
这是一个两个男人之间的约定。
一个用他们各自的名字，去背书一个疯狂计划的约定。
这份荣耀，不属于小米公司，而是属于他雷军个人。
这是莫盖在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向他递出了橄榄枝。
是承认，也是一种绑定。
一种超越了商业合同的，男人之间的绑定。
雷军看着莫盖，看着他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
他突然也笑了。
他笑得很大声，胸膛剧烈起伏。
所有的疲惫，所有的烦恼，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他对着莫盖，伸出了手。
“好！”
“就叫‘莫盖·雷军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