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够了。”
陆司辰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安全屋凝滞的空气中激起千层浪。陈静和苏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们不仅苏醒了,而且看起来……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平静,仿佛刚才那濒临湮灭的危机只是一场幻觉。
但主屏幕上那触目惊心的倒计时——23小时01分——和木星轨道外那个扭曲空间的庞大阴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所有人,审判仍在逼近。
“你们……”陈静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该从何问起。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气质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陆司辰的理性似乎沉淀为一种更深邃的智慧,而林微漾的感性则内敛成一种坚韧的温柔。他们之间不再有那种令人心碎的拉扯感,反而流动着一种浑然一体的默契。
“我们找到了一条路。”林微漾接过话,她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却带着令人信服的稳定,“不是逃跑,而是……建立一个‘盲区’。”
在陈静和苏念震惊的目光中,陆司辰和林微漾简要解释了“纯白之间”的经历,以及他们对“协议七”和自身状态的新理解。他们没有透露太多关于意识统一场的细节,那超出了语言描述的范畴。
“……‘协议’的扫描和判定,依赖于一套固定的、基于纯粹理性逻辑的算法。”陆司辰的目光扫过指挥室复杂的设备,仿佛能看穿其底层代码,“而我们的意识共鸣,因为融入了无法被其完全解析的‘情感’变量,形成了一种非标准的存在模式。利用这一点,我们可以短暂地构筑一个信息层面的‘阴影’,一个协议扫描的盲区。”
“就像在完美的监控系统里,利用两个摄像头视角的死角,创造出一个看不见的角落?”陈静迅速理解了这个比喻的核心。
“类似,但更复杂。”林微漾点头,“这需要我和司辰维持高度的意识同步,主动引导并‘折射’那些试图扫描我们的协议信号。这个盲区范围很小,可能只够覆盖这个安全屋的核心区域,而且……无法持久。”
“能维持多久?”陈静抓住了关键。
陆司辰和林微漾对视一眼。
“不确定。”陆司辰坦诚道,“取决于‘执行单元’的扫描强度,以及我们自身意识的稳定性。理论上,在对方抵达并进行第一轮深度扫描时,应该能瞒过去。但之后……”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即便如此,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陈静立刻看到了希望,“只要能躲过第一轮扫描,我们就能争取到更多时间!或许能在这期间找到与‘巡天者’或者其他势力沟通的方法!”
计划迅速制定。安全屋所有非必要能源被集中起来,用于维持一个强化版的内部电磁屏蔽场,作为“盲区”的物理基础。同时,所有人员被要求进入静默状态,尽可能降低自身的信息辐射。
陆司辰和林微漾则回到了隔离室。他们不需要任何设备,只是面对面盘膝坐下,双手相握,闭上了眼睛。
在外人看来,他们如同老僧入定。
但在意识的层面,他们再次进入了那种深度的协同状态。理性与感性如水乳交融,构筑起一个无形的、不断微调着的信息滤网,将安全屋核心区域笼罩其中。他们能“感觉”到,来自木星方向的、那股冰冷庞大的扫描预压,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正在缓缓逼近。
时间在极致的静默中流逝。
倒计时:05小时17分。
木星轨道附近的阴影已经清晰到肉眼可见,那是一个难以形容其具体形态的庞大结构,仿佛由纯粹的黑暗凝聚而成,所过之处,连星光都被吞噬。
安全屋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每个人都屏住呼吸,仿佛害怕一丝声响就会暴露位置。
陆司辰和林微漾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维持这种高度的意识同步和信息折射,对他们来说是巨大的负担。林微漾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陆司辰握住她的手也不易察觉地收紧。
倒计时:00小时01分。
来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漠然的、如同整个宇宙重量压下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掠过了太阳系,精准地覆盖了地球!
安全屋强化过的电磁屏蔽场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外部所有的监控屏幕瞬间雪花一片!
就在这股意志即将穿透屏蔽,触及内部核心的刹那——
陆司辰和林微漾构筑的“盲区”启动了!
那股庞大的扫描意志,在触及这个由非标准意识模式构筑的微小区域时,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就像流水遇到了看不见的礁石,自然而然地……绕行了。
扫描波持续了大约三十秒。
然后,如同潮水般退去。
指挥室内,代表外部威胁等级的红色警报,缓缓熄灭了。
屏幕上,那个庞大的阴影结构,在略微调整了方向后,开始……缓缓驶离地球轨道,向着太阳系外缘而去。
成功了?!
安全屋内,死寂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压抑的欢呼声!苏念激动地抱住了旁边的技术人员,陈静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隔离室内,陆司辰和林微漾也睁开了眼睛,松开了彼此的手,脸上都带着深深的疲惫,以及一丝……并未完全放松的凝重。
陈静快步走到隔离室门口,刚想开口询问情况。
就在这时,负责深空监测的技术员猛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更大的惊恐和困惑,声音嘶哑地喊道:
“不对!它……它没有离开太阳系!”
“它改变了航向……它……它朝着太阳去了!!”
所有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陆司辰和林微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明悟和沉重。
盲区计划,成功了。
但他们似乎……低估了“协议”的应对机制。
审判,并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更加终极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