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应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冰封的决绝。他缓缓举起了右手。
下一刻,风声骤紧!
数十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曲应策马前,他们身着统一的玄色劲装,气息沉凝,眼神冰冷,正是大雍皇室最顶尖的力量——皇家暗卫!
其数量,至少是慕容笙身后玄鳞影卫的两倍有余!
“杀。”
曲应策的手轻轻落下,如同斩断了最后一根弦。
命令即出,皇家暗卫眼中杀意暴涨,身形如电,瞬间扑杀而上!
而慕容笙身后的玄鳞影卫反应更是快得超乎常人,几乎在对方动身的刹那,便已如铜墙铁壁般挡在了主人身前!
“锵!锵!锵!”
“嗤——!”
兵器交击的刺耳锐响与凌厉劲力破空的声音瞬间充斥了整个街道!
这是大雍最顶尖的两支暗卫力量之间的殊死较量!
火星在刀光剑影中迸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如同鬼魅般闪烁交错。
从单兵战力而言,玄鳞影卫确实更胜一筹,招式诡异狠辣,每每出手皆攻敌必救。
然而,由天下第一高手肖黎亲手调教出的皇家暗卫亦非庸手,实力仅次于玄鳞影卫,更凭借绝对的数量优势,形成了密不透风的围攻绞杀!
慕容笙端坐于这血腥风暴的中央,轮椅周遭三尺之外,是血肉横飞的惨烈厮杀;
三尺之内,却仿佛是一片无人敢轻易踏足的绝对禁区。
偶尔有利器或暗器突破防线袭向他,总会在最后一刻被不知从何处闪出的玄鳞影卫以身体或兵刃精准化解。他就这样安静地、平静地坐着,深邃的目光穿越所有阻碍,始终落在那端坐于马背上的大雍帝王身上。
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
从他知道曲应策喜欢谢天歌的那一刻开始,便已预料到了此刻。
街道两旁熊熊燃烧的战火,仿佛将他与帝王之间这场无声的情爱之争,炙烤得更加激烈、更加残酷。
看着暗卫之间陷入胶着的惨烈缠斗,曲应策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时间,不多了。
他微微侧首,看了一眼身旁如同影子般沉默的肖黎。
肖黎心领神会,没有任何预兆,他猛地一个翻身,如同苍鹰掠空,从马背上飞身而起!
人在半空,他已将周身磅礴的内力催至十成,双掌向前平平推出!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海啸般恐怖的磅礴气墙,随着他掌势悍然推出,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前碾压!
正在激战的玄鳞影卫,连同他们中央的那架轮椅,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被无形的巨浪拍中,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向后狠狠推出五六丈远!
“噗——!”
“呃啊!”
玄鳞影卫们首当其冲,内脏受到剧烈震荡,纷纷口喷鲜血,倒地不起,只能凭借兵刃艰难地支撑着上半身,已然失去了大部分战斗力。
慕容笙的轮椅在气浪中剧烈晃动,他眉头微蹙,一只手猛地按住胸口,唇角难以抑制地溢出一缕鲜红。
“为何不躲?” 肖黎飘然落地,看着并未尝试闪避的慕容笙,面具下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甚至不自觉地关切上前了两步。
以慕容笙的实力,即便双腿不便,也绝不该如此轻易硬受这一掌。
慕容笙抬手,用指腹缓缓擦去唇边的血迹,语气诚恳而郑重:“还你三年前的人情。”
“人情?” 肖黎更加困惑,“我何时对你有过需要如此偿还的人情?”
曲应策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替他解开了疑惑:“他说的,应该是你当年为他多争取的那三天时间。”
当年肖黎与慕容笙决战后,伤势严重,曲应策令慕容笙即刻北上回到北疆战场,是肖黎为他求情,曲应策多给了三天时间。
而这三天对于慕容笙的身体恢复,至关重要。
肖黎愣了片刻,才从记忆深处翻出这件几乎被遗忘的小事,更加不解:“不值一提的事情,何须你如此还?”
慕容笙的目光再次投向马上的帝王,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如刀,一字一句道:“因为,我不想有所亏欠。”
曲应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诧异,随即被更深的寒意覆盖。
他不再给予任何机会,冷冷下令:“肖黎,杀了他!”
肖黎终究还是缓缓拱手,沉声应道:“是,陛下!”
他双手一摊,两柄造型诡异、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蛇形长剑已然握在手中。
他看向慕容笙依旧无法动弹的双腿,语气带着一丝真正的遗憾:“慕容将军,今日之战,虽有不公,但陛下之令,肖黎必须遵从。”
慕容笙却并未看他,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望着曲应策,缓缓道:“肖黎,你错了。今日之战……没有不公。”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慕容笙的右腿,微微颤动了一下。
然后,那只穿着布靴的右脚,缓缓地、坚定地,踩在了布满烟尘与碎砾的地面上!
紧接着,是左脚!
他的双手撑着轮椅扶手,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而微微颤抖,脸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神色是千针锥心般的痛苦,但他终究,一点一点,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艰难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虽然他的背脊显得有些佝偻,但他确实是站起来了!
“慕容将军!你的腿……?!” 肖黎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震惊得无以复加,几乎失声惊呼,“这怎么可能?!”
脊柱受损导致的瘫痪,太医院所有国手共同诊断,绝无康复可能!
然而,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马背上的曲应策。
自始至终,这位帝王的神色都异常平静,他就这样冷冷地、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地看着慕容笙完成这“奇迹”般的过程。
慕容笙勉强站稳,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他微闭双目,缓缓抬起右掌。
霎时间,他周身的内息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窜动,额头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脸色苍白。
突然——
“噗!”“噗!”“噗!”
三根小拇指粗细、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带血钢钉,竟硬生生地从他腰后脊柱的位置,被狂暴的内力逼射而出!如同三道夺命寒星,深深扎入了街道两旁的断壁残垣之中!
随着钢钉离体,慕容笙脸上那极致的痛苦之色迅速消退,周身紊乱的气息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平复、回归正轨。
他那原本还有些佝偻的身躯,也随之缓缓挺直,如同一柄尘封已久、终于再次出鞘的绝世神兵!
他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浅棕色的眸子里,再无平日的温润与隐忍,只剩下如同雪山之巅万年不化的寒冰般的肃杀之气!
属于当年那个纵横沙场、智勇双全的顶尖战将的强大气场,瞬间回归,笼罩了整个街道!
慕容笙手一摊,他身下的轮椅暗格应声弹开。一根根闪烁着寒光的金属短棍瞬间飞出,落入他手中。只见他双手如穿花蝴蝶般舞动,只是眨眼之间,一柄造型古朴、双头开刃的丈二长枪便已拼接完成,被他稳稳握在手中!
他站在战火燎燎、尸横遍地的街道中央,长枪斜指地面,身姿挺拔如松,仿若一尊自远古苏醒的战神,凛然不可侵犯!
肖黎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大脑几乎一片空白:“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曲应策的目光依旧麻木,他替慕容笙给出了答案,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慕容笙,你对自己,真够狠的。三根特制钢钉,长久插入脊柱要穴,模拟经脉阻塞、下肢瘫痪之象……”
肖黎总算听明白了,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慕容笙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慕容笙!你简直是疯了!如此凶险的技法,稍有不慎,内力失控,或是钢钉偏移半分,你整个人都废了!”
慕容笙的表情平静无波,只是淡淡道:“若不如此,如何能瞒过陛下……回到皇城?”
曲应策当时给慕容笙的圣旨是,镇守北疆,非诏不得回返皇城。
曲应策冷笑一声,“慕容笙,朕告诉你,朕从未相信过你任何一句话!”
慕容笙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臣子之礼:“陛下……英明。”
曲应策不再多言,眼中杀意如同实质,森冷地吐出了最后的命令:“肖黎——动手!”
话音落下,肖黎不再犹豫,双剑齐出,剑罡暴涨十丈,如两条黑龙撕裂长空。
慕容笙长枪横扫,枪风过处地面崩裂,碎石如瀑倒卷。
两人身影在空中交错,每一次兵刃相撞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冲击波将四周残垣尽数爆破。
那黑色的剑气如巨龙长啸,肖黎周身飞出的万千飞叶如巨龙的龙鳞散落,化作遮天蔽日的钢铁风暴,每一片叶子都蕴含着开碑裂石的力量。席卷向慕容笙。
慕容笙袖中的千机丝如金色天河倾泻,在空中织就绵延百丈的天罗地网。
飞叶与金丝碰撞发出的不再是叮当声,而是连绵不绝的雷霆炸响。
肖黎将毕生功力注入双剑,剑身竟化作两条黑色气龙,张牙舞爪扑向慕容笙。
慕容笙长枪指天,千机丝汇聚成金色凤凰,展翅间洒落漫天金辉。
龙凰在空中激烈厮杀,每一次碰撞都让天地为之震颤,观战的禁军被震得东倒西歪。
两人功力催至极致,身边几十丈都是绝对的禁区。
在内力的运作下,肖黎的飞叶再一次组成强力的飓风,所过之处似乎连光线都被吞噬。
慕容笙的千机丝则化成了穿针的线,一根根贯穿而入,精准的找到了那铁叶缝隙里的破绽,将飓风之力生生撕裂。
两人如残影变化,身形飘浮,在这战火交替闪烁,每一次交手都让周遭残垣断壁产生道道裂痕。
肖黎窥得一个破绽,双剑如交剪般锁向慕容笙脖颈,同时暗中操控三片薄如蝉翼的飞叶直取后心。
慕容笙枪尖看似正欲格挡双剑,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撤力,身体如柳絮般飘起。
三片致命飞叶擦着衣角掠过,而他的千机丝已悄无声息地缠上肖黎手腕。
肖黎只觉腕间剧痛,血痕速现,双剑应声而落。
便在这难遇的时机,慕容笙人枪合一,化作一道似乎可以贯穿天地的金色长虹气浪,以千钧之力滚滚扑向肖黎。
肖黎反应极快,刚要躲闪,却突然又被手腕上的千机丝脱骨而拽,身形终究还是被那气浪侧锋狠狠重击。那强大的力道,竟然生生地将肖黎拍飞出去,跌倒在地,锥心刺骨的痛让肖黎噗一声吐出一滩鲜红的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慕容笙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在空中几个旋风一般的优雅闪身,下一刻人便出乎意料的消失在战火的烟尘之中。
肖黎耳廓微动,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慌乱,他猛地起身,惊恐地望向那街道的尽头。
待烟尘散尽,慕容笙已凌空立在曲应策身旁刚才肖黎所骑的那匹高头大马上,那冒着寒芒的枪尖就在曲应策的喉结前一寸。
“陛下,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