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草堂窗棂,空气里熬煮的草药、昨夜焦糊的皮肉、还有泥土血腥混成令人窒息的粘稠。
我盯着蜷在草席上发抖的杜甫,他右手死死攥拳压在胸口——昨夜那道冰蓝的毁灭光流,已如毒蛇盘踞在他骨血里。
“想活命?拿药方来换。”我扯开染血的布条,露出被熔铁烙烂的手掌,“我教你杀人的刀法。”
他眼中恐惧与文人尊严撕扯,最终在求生本能下点头。
第一课:锁腕。我捏住他瘦弱手臂狠戾一扭,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不是请客吃饭,是卡命门!”
晨光像柄迟钝的刀,硬生生从破窗棂的缝隙里捅进来,劈开草堂里沉甸甸的黑暗。光柱斜斜钉在地上,照亮翻滚的尘埃,如同被惊扰的亡魂。空气浓稠得能噎死人——昨夜熬煮的金疮药,那味儿厚重得像块湿透的破布,死死捂在口鼻上,底下还翻涌着皮肉烧焦的糊味、铁腥气、泥土和霉变的陈腐,最深处,一丝血腥顽强地冒出来,带着生铁冷却后的凛冽锈味,刺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躺在冰冷的草席上,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肋下的裂口,闷痛扯着神经,提醒我悬崖边那场疯狂的代价。左脚掌心的伤口更是活过来的烙铁,每一次细微的脉动,都炸开一片尖锐的灼痛,深入骨髓。右脚踝错位的地方肿得发烫,隔着湿透的粗麻布裤,碎石地面的棱角不依不饶地硌着皮肉。
斜对面,杜甫蜷在另一张草席上,像只被雨水打烂的纸鸢。光线落在他脸上,苍白得像新剥的骨头,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微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掉。唯独那只右手。那只昨夜被冰蓝色毁灭光流狠狠贯入的右手,此刻死死攥成拳头,指关节绷得惨白,青筋狰狞地凸起,像要挣破皮肤。那拳头死死压在胸口,仿佛心脏里盘踞着一条随时会暴起的毒蛇。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隔着几步远,都像冰锥一样扎过来。
“操…” 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咒,沙哑干裂。系统那死一样的沉默,比昨夜“湮灭级”的尖啸更让人心头发毛。那东西钻进他身体里了,像颗不定时的炸弹。诗圣?狗屁!现在就是个被吓破了胆、只剩一口气的病猫。可为什么是他?那该死的石头,那该死的蓝光,偏偏选中了他?
视线下移,落到自己左手。缠裹的麻布早已被血、脓水和草药的污渍染得看不出本色。稍微动一下,尖锐的痛楚就顺着胳膊狠狠咬上来,扯得半边身子都发麻。“诗剑同魂”?我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一下,扯动脸上干涸的血痂,有点疼。真是他娘血淋淋的讽刺。这伤,在这缺医少药的鬼地方,靠背包里那点可怜的现代玩意儿,根本扛不住。发炎、高烧、败血症…随便哪一样,都能把我这身残破的零件彻底报废。
活下去。这个念头像淬火的刀锋,冰冷而锋利地捅进混沌的脑子。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肋下和掌心的剧痛瞬间尖锐起来。草席冰冷,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不管了!右臂撑地,肌肉贲张,猛地发力——右脚踝错位的骨头被这动作狠狠一挫!
“呃啊…!”
剧痛如闪电,瞬间撕裂了全身!眼前金星乱爆,视野边缘骤然陷入一片猩红!身体控制不住地一晃,左肩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嘭”的一声闷响,震得墙皮簌簌掉落,灰尘弥漫。
这动静像针一样扎醒了杜甫。
他猛地弹了一下,如同被烙铁烫到。惊惶的眼珠瞬间聚焦在我脸上,瞳孔深处还残留着噩梦的碎片。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墙角缩去,那只攥紧的拳头下意识地藏到身后,惊恐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我缠裹的左手,又像被火燎到般猛地移开。仿佛那只手不是伤口,而是某种不祥的禁忌。
空气死寂。只有他粗重又压抑的喘息,和我自己牙关紧咬的咯咯声。
“老杜。”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铁锈和血腥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在喉咙里刮过,“想活命吗?”
他浑身一颤,死死盯着我,嘴唇哆嗦着,却没发出声音。眼神里有恐惧,有文人被冒犯的尊严,更深的是昨夜那冰蓝光流带来的、挥之不去的战栗。
我抬起右手——没受伤的那只——指向自己血污狼藉、散发着焦糊和腐败气味的左手掌。“你懂药,”手腕一转,指向他,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懂杀人。”声音陡然下沉,带着不容置疑的金属撞击声,“这伤,你这半死不活的鬼样子,都得治。想活,就拿点真东西出来换。”
杜甫的眼神剧烈地挣扎起来。恐惧像墨汁一样在眼底扩散,但深处,一丝求生的本能,还有对昨夜那支染血熔铸的“诗剑笔”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终于艰难地压倒了退缩。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细弱蚊蚋,带着文人最后的矜持和试探:“…药石之道,或可…一试。然兵戈凶器…”
“少他娘的废话!”
我的断喝像鞭子,狠狠抽在凝滞的空气里,也抽在他脸上。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向前一步,右脚踝的剧痛让我动作变形,但那股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凶悍气势,如同实质的刀锋,蛮横地劈开了他周身的畏缩。我盯着他,眼神锐利得能把人戳穿:“看看外面!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猛地一指破窗外阴沉的天光,“这世道,笔就是捅人心的刀!药是杀人的慢药!想活下去?想护住你那支破笔?想搞清楚钻进你身体里的鬼东西?行!先学会怎么在别人捅死你之前,拧断他的脖子!”
草堂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和他压抑的抽气声。阳光在尘埃里缓慢移动,像流淌的、迟滞的血。
“锁腕!”我的声音干脆得像折断骨头,“第一刀!”
话音未落,我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铁钩,精准无比地叼住杜甫瘦削的右手腕——正是昨夜被蓝光灌入的那只!他手腕冰凉,皮肤下似乎还残留着某种非人的寒意。
“喝!”我腰胯猛地一沉,左脚为轴,右脚错步侧身,力量从脚底爆炸般传递上来,如同拧紧的钢索瞬间释放!捏着他手腕的五指骤然发力,拇指根和食指侧形成的坚硬杠杆,狠狠卡进他腕骨最脆弱的缝隙!
“咔吧!”一声清晰到令人牙酸的轻响!
杜甫的脸瞬间扭曲,一声短促的、不似人声的痛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剧痛和惊骇让他的身体本能地剧烈挣扎,但那只手腕在我铁钳般的指爪下纹丝不动!我能清晰感觉到他腕骨在指下错位的微小震动,以及皮肤下骤然绷紧、如同钢丝般勒起的肌腱!
“看见没?”我声音冰冷,手臂肌肉贲张,将他整个手臂牢牢固定在半空,“骨头卡骨头!虎口是刀口,拇指是钉子!”我手腕猛地向下一压,再向内一折!杜甫痛得浑身痉挛,额角瞬间布满冷汗,身体被迫前倾,重心全失,整个人像是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只剩那只手腕是唯一的支点。“锁住的不是手腕,是命门!是生路!懂了?!”
杜甫大口喘着气,眼珠因为剧痛和巨大的冲击力而微微上翻,瞳孔有些散。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拼命点头,脸上最后那点文人的苍白矜持彻底被碾碎,只剩下最原始的、对力量和剧痛的恐惧与臣服。
“再来!”我猛地松开手。
他像被抽掉了骨头,踉跄着后退两步,差点摔倒。右手腕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他下意识地用左手紧紧捂住,身体还在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
“摆好!”我厉声喝道,声音在空荡的草堂里撞出回音。
他哆嗦了一下,强忍着痛楚和恐惧,笨拙地抬起受伤的右手,学着刚才的样子,颤抖着伸向我。动作迟缓,带着试探和深深的畏惧。
我面无表情,右手再次探出,速度却慢了几分,如同拆解机括。五指再次叼住他的手腕,这一次,我的拇指指腹刻意在他腕骨内缘那个微小的凹陷处用力一按。
“呃…”杜甫闷哼一声,身体一僵。
“这里!”我的声音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桡骨茎突下,寸口!最薄弱的点!摁下去!用骨头顶骨头!要你的命,还是他的命,就在这一下!像这样!”我捏着他的手腕,猛地向下一压、一折!力量精准爆发!
杜甫又是一声痛哼,身体再次被带得前倾失衡。他的额头渗出更多冷汗,脸色灰败,但那惊恐涣散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粗暴的蹂躏强行点燃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混杂着痛楚和领悟的挣扎。
就在我准备第三次演示,捏紧他手腕的瞬间——
异变陡生!
杜甫那只被我捏住的、昨夜被蓝光灌入的右手,猛地爆发出完全不属于他的力量!冰寒、蛮横、带着毁灭性的决绝!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从他手腕炸开,如同沉睡的毒蛇骤然暴起噬人!他的五指瞬间反拧,以一种刁钻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如同灵蛇缠绕,竟反过来死死卡住了我的腕关节缝隙!
剧痛!还有一股冰寒彻骨的诡异气息顺着手腕瞬间蔓延上来!
我瞳孔骤缩!这绝不是他自己的力量!是那鬼东西!
惊怒交加,我全身肌肉本能地瞬间绷紧如铁,准备格挡反击!然而——
杜甫的动作因为自身力量的绝对不足和那诡异力量的失控,产生了致命的变形!他卡住我手腕的力道未稳,另一只手却如同鬼魅般闪电探出,五指屈张如爪,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厉,狠狠抓向我的脖颈!那位置,精准得可怕——正对着颈动脉!
太快了!那速度远超他肉体的极限!是那道蓝光在作祟!
躲不开!完全躲不开!
“噗嗤!”
尖锐的指甲(或者说,在蓝光催动下变得如小刀般锋利的指骨边缘)狠狠划过我的脖颈侧面!位置凶险至极,紧贴着搏动的血管!
皮肉被撕裂的锐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
“呃!”我闷哼一声,颈侧一片黏腻温热!
时间仿佛凝固。
杜甫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赫然沾着几滴刺目的猩红!他脸上的狠厉和蓝光催动的疯狂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无法置信的惊愕和茫然,甚至还有一丝被自己行为吓到的、纯粹的恐惧。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而就在我脖颈伤口渗血的刹那——
嗡!!!
胸口紧贴心脏的诗魂石,猛地传来一阵冰冷的、沉重如丧钟般的悸动!紧接着,一股冰冷刺骨、绝非血液的诡异触感,顺着脖颈伤口处的神经,蛇一样急速蔓延开来!仿佛有极寒的冰线在皮下游走!
低头看去,那被指甲划破的、正渗血的浅浅伤口边缘,赫然沁出一缕极其微弱、如同幻觉般的冰蓝色光晕!寒气森森,一闪即逝!
[警...告...]系统的声音如同被强烈干扰的电流,断断续续地在我脑海深处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急促,[双向...能...量...通...道...建...立...风...险...干...扰...湮...灭...]
后面的话语被一片刺耳欲聋的、如同亿万根钢针刮擦头骨的尖锐噪音彻底淹没!
冷!冰寒彻骨的冷意,混合着脖颈伤口的锐痛,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夹住了我的太阳穴。诗魂石在胸口沉重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擂在冰面上的重锤,震得五脏六腑都在发颤。那缕从伤口沁出的冰蓝光晕已然消失,只留下一片皮肤被灼伤般的、冰冷的麻痒感。
杜甫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那几点刺目的猩红,在从破窗棂透进来的晨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的石膏面具,惊愕、茫然、还有深不见底的恐惧一层层刷过眼底,最后定格在一片空白的死寂上。身体筛糠般抖着,喉结上下滚动,却只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空气凝成了铁块。草堂里只剩下两种声音:他粗重混乱的喘息,和我自己牙关紧咬发出的“咯咯”声。每一次吸气,都扯得脖颈伤口针扎似的疼。
“老杜。”我的声音像钝刀在砂石上拖行,每个字都刮着喉咙里的血腥和寒气,“你身体里那东西,醒了。不是什么仙气儿,是‘湮灭级’的祸害。”我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尖虚点着自己脖颈上那道渗血的伤口,血珠正沿着颈侧的线条往下滑落,留下一道黏腻的痕迹,“刚才那一下,你想弄死我。是不是你本意,不重要了。它发生了。”
我向前逼近一步,无视右脚踝传来的剧痛。阴影笼罩住他颤抖的身体,如同猛兽的獠牙投下的死亡预告。我的目光死死钉在他失神的瞳孔上,一字一顿,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尸山血海里带来的寒气:
“这世道,吃人!骨头渣子都不吐!心慈手软?等死吧!想活?想护着你那支比命还重的笔?想搞明白钻进你骨头缝里的鬼东西是什么?”我猛地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又骤然收紧成拳,指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行!先学会怎么在别人把你大卸八块之前——”右手闪电般前探,五指如钩,指风凌厉,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在他咽喉前半寸处猛地凝住!一个霍家拳中最凶险、最迅捷、最致命的起手式——锁喉!
“——拧断他的脖子!”
杀气!
凝练到极致的、如同实质的杀气,瞬间在狭小的草堂里炸开!冰冷的、纯粹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道的死亡气息,如同无形的冰水,兜头浇下!
杜甫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他像被无形的利爪扼住了咽喉,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向后一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那只沾染血迹的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指缝间露出的皮肤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草堂死寂。浓重的草药苦涩、刺鼻的焦糊味、新鲜的血腥气,还有这凝固到令人窒息的杀意,在清冷的晨光里无声翻涌、绞缠。
那支熔铸了铁与血、名为“诗剑同魂”的笔,正静静躺在角落的阴影里。铁骨上的篆字,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流淌着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血液。
(第132章:伪托邦的晨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