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全是扭曲的人影，他们的脸模糊不清，好像要把我拉进深渊里去陪葬。
一道淡淡的人形轮廓出现在我面前，说是轮廓其实更像是一团半透明的雾气，看不清五官，也没有实体。
那团雾气慢悠悠地飘到我身前，用一种难以分辨性别的嗓音缥缈说道， “我是这镜湖的主人，镜妖。”
我想往后缩，可惜身体还是不能动，只能干瞪眼。
镜妖低低笑了一声， “你知道吗，这湖水能让人看见心里最深处的欲望，我则是靠吸食你们这些欲望而活！”
它伸出一只虚幻到几乎不存在的手掌，轻飘飘搭在了我的心口上，“让我来看看，你心底最见不得人的欲望是什么……”
我只觉得胸口发闷，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就像泡泡似的，一个个冒出来，又一个个破灭，没有哪一个大到足以撑满整个灵魂，全都杂乱无章堆积在那里，让人看了想翻白眼。
镜妖愣住了，“怎么会……你居然没有欲望？”
我微微一笑，什么叫没有？
明明多得很好吧！
不过我确实不是那种非要得到什么不可的人。
吃东西有就行，钱够花最好，多一点少一点都能活。
命嘛，不想丢，但真到了绝路也要死得有价值些。
唯一的执念，可能就是死前还想再见苏栖野一面……
现在一看，我这个人实在太佛系，还真让镜妖抓瞎了！
正当它郁闷之时，上方突然传来急促的呼喊声，“小朝！”
那嗓音是容祈。
水面骤然变作明亮光幕，如同巨大的倒置铜镜，将岸上的情景映照下来，让人在湖底也能将外面的画面看个通透分明。
容祈跟着我追到了湖边来了，他分辨出我落在湖边的脚印，竟也跟着我往湖中心走。
每迈一步腿就陷下一截，很快被淹没在红色浓稠液体中，只剩半截身子还挣扎着往前爬。
我发不出声音，只能在脑海里呐喊，唯独渴望这一刻我们俩心有灵犀。
“容祈，别过来，快走！”
可惜他没有佛牌，偷听不了我的心声。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陷越深，一副宁愿死也要救人的架势，看得我又感动又窝火，不知他这是想英雄救美还是送菜？
镜妖却忽然笑起来，那笑意透着邪气，“他的欲望，可比你好猜多了。”
说完，它竟开始变幻形态，从迷蒙雾气渐渐凝聚成人形，再逐渐变成和我的容貌。
连衣服都是刚才穿进林子的运动衫加牛仔裤组合，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照镜子产生错觉了……
镜妖有些有些嫌弃的看了看自己这身新打扮，转瞬便消失在血色水波。
我突然意识到，镜妖想要做什么……
岸边晨雾未散，容祈看到幻化成我的样子，悄无声息从血湖中浮现出来，缓缓走到他面前。
容祈看到她时明显松了口气，“小朝！你怎么……”
他话未说完，镜妖便打断道，“容祈，我好冷！”
那语调软绵绵的还带点鼻音，是我绝对不会发出来的声音，我鸡皮疙瘩都冒出了一层。
果然，容祈眉宇间闪过疑惑，却还是第一时间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了镜妖的身上，“你没事就好。”
可镜妖顺势靠了过去，两只胳膊环住他的腰。
容祈当场定格，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小朝，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镜妖柔声道，“容祈，这次来到哀牢山，让我想明白很多事。你等了我千年，我却一再辜负你的深情厚意。
是我对不住你，你几次三番救我，我给不了你的心，只能给你我这个人了。”
我本人简直目瞪狗呆，谁允许她代表我卖身谢恩了！
我的身体依旧不能动弹，只能在脑海里狂吼， “容祈，你清醒一点，那个不是我！”
岸上的容祈显然也被镜妖这开放的言语吓到，愣怔了下，“小朝，你是不是受刺激太大，所以才这样说话？”
镜妖捧住他的手心，贴近自己脸颊，声调媚得能掐出水来，身为女人的我自愧不如。
“容祈，你要不要我？”
容祈听完镜妖那句赤裸裸的话，薄唇浮起一抹苦涩至极的笑，轻轻摇了摇头，哑声道，“小朝，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止是你这个人啊！”
我悬在喉咙口的心，又落回了原处。
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容祈。
正人君子，温润知礼，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婚前性行为！
镜妖再次向前一步，伸手捂住了容祈的眼睛，语调轻柔落在他耳畔，“嘘，别说话。这里没有旁人，就让你我在此处成全了彼此吧！”
我忍不住想给镜妖竖个大拇指，这是磕了几本金瓶梅才学会的狐媚人功夫。
换做是我，我要能忍住就不是个男人了！
但我相信容祈，他会推开她的，一定会！
可下一秒，他就打了我的脸……
容祈非但没有推开她，反而抓住了镜妖捂住他眼睛的那只手。
那双向来清澈如山间溪泉的眼眸，竟翻涌着压抑而浓稠的欲念，“小朝，我知道，你现在一颗心都给了苏栖野，你的眼睛里，再也容不下我了。”
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眸底掠过一抹决绝的疯狂，“既如此，能与你一夕缠绵，也是好的。起码，我曾经真实拥有过你。”
我感觉一股血气直冲天灵盖，气得浑身发抖，差点当场咬舌自尽。
神特么一夕缠绵！
容祈，我真是看错你了！
可我被困在水底，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镜妖，因他的话而露出一个妩媚至极的笑容，双手捧起容祈的脸。
那双眼睛里含着春水，柔声道，“跟我来。”
她的这句话抽走了容祈全部的理智与克制，像是被蛊惑了心智的傀儡，被镜妖牵引着，一步步，朝血湖的中心走去。
粘稠的血水很快没过了他的胸口，漫上了他的下颌。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容祈脸上的神情既痛苦又晦涩。
他们的脸庞在晨光与血雾中缓缓贴近，鼻尖相抵，呼吸交缠。
就在双唇即将触碰在一起的瞬间，湖水没过了他们的头顶，终是被这片血色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