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掀开了轿帘。
血红色的月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而下。
轿子外，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静静伫立。
苏栖野一袭红衣猎猎，如同浸染了月色中最浓稠的一点，甚至比那血月还要艳烈。
难得的是，他并未像往常那般散漫，将衣襟敞开露出完美的腰线，而是老老实实把扣子扣到了领口，显得整个人更加矜贵。
银色长发如同上好的绸缎般随意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被夜风吹起，拂过他象牙纯釉般的侧脸。
似笑非笑的唇角模糊了料峭的棱角，狭长的狐眸微微上挑，眼尾晕开一抹淡淡的绯色，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身后，是一座格外破败的阴森庙宇。
断壁残垣，连庙门都倒塌了一半，仅能看清上面的石头匾额，刻着‘狐仙庙’三个大字。
“苏栖野。”我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座鬼气森森的破庙，只觉得一股荒谬感直冲头顶，“你在搞什么啊？”
苏栖野闻言，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来接你啊！”
我愣了下，“阿赞云呢？你不是说要在鹤神来之前救我的吗，怎么把我带到这种荒郊野岭的破庙来了？”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朝我伸出了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悬停在我面前。
似邀请，更似致命的蛊惑。
我看着那只手，困惑不已，又抬头看向他。
他依旧站在那里，并没有催促我，姿态慵懒，神色淡然。
鬼使神差地，我竟然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触感很冷，像是上好的冰山寒玉，力道却很大，紧紧攥住了我，有种无法挣脱的掌控感。
他把我从轿子里拽出来，牵着我走向那座破败的庙宇。
我的脚步有些虚浮，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但我的身体却像是失去了控制，只能顺从地跟着他走。
当我跨过庙宇门槛时，眼前破败的景象瞬间异变。
原本蛛网密布的残破庙宇，霎时变成了一座灯火通明、红绸遍布的喜堂！
红烛高燃，蜡泪蜿蜒。
红色绸缎从房梁上垂落，缠绕着梁柱，地上铺着崭新的红毯，一直延伸到供桌之前。
正前面供奉着一尊白玉雕成的神像，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九尾狐。
狐狸昂首而立，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后舒展开来，姿态优雅而尊贵。
我心底疑惑四起，挣开了苏栖野的手，退后了几步，警惕地看着他。
“苏栖野，你到底要做什么？”
苏栖野转身看向我，喜堂里摇曳的烛光，在那张俊美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让他那双本就深邃的狐眸显得更加迷离难测。
他竖起修长的食指，轻轻抵在自己殷红的薄唇上，“嘘……先别说话，拜堂吧。”
拜……拜堂？！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天菩萨啊，是我见鬼了，还是他见鬼了？
他要跟我拜堂成亲？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跟我玩这种恶作剧！
难道……
苏栖野现在做的这一切，是为了演戏给鹤神看？
他想要骗过鹤神，所以才不解释也不说话？
我感觉只有这个解释才靠谱，便不再反抗，任由他重新牵起我的手，并肩站在了狐仙神像前。
明明周围只有那几个掩嘴偷笑的小童，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我们。
小童踮起脚，往我头上蒙了一块红盖头。
接下来的事，我如同做梦般恍惚。
“一拜天地！”旁边的小童扯着嗓子喊道。
苏栖野牵着我，朝庙门外的方向深深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他照做，头顶被红盖头罩住，从我的视线里只能看到一片猩红。
当我再次直起身子时，小童欣喜地叫道，“礼成——送入洞房！”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那几个小童七手八脚地往神像后面那间房里推。
我被盖头蒙着，什么也看不清，只觉自己被推倒一张大床上。
搞毛线啊！
做戏做一半就行了呗，难道还真要入洞房啊！
我想要站起来，却又被那些脸上涂着红晕的小童嬉笑着按了回去。
我忍无可忍，抬手“唰”地一下扯掉了头顶那碍眼的红盖头。
视线恢复清明，我看到自己正坐在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床上，屋内布置得古色古香，窗纸上红双喜字。
就在我掀开盖头的同时，满屋的小童瞬间消失不见了……
屋内终于寂静下来，残存着一丝诡异的氛围。
我看向不远处的罪魁祸首，苏栖野倚在面前那张铺着红布的八仙桌旁，吊儿郎当得像只没骨头的猫。
手里正把玩着一只莹白剔透的玉杯，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着，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子漫不经心的魅惑。
看到我扯了盖头，他似乎也不意外，只是眉眼弯弧，“哪有新娘子自己掀盖头的，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与我洞房了吗？”
我无视他话里的轻佻，冷声问道，“苏栖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栖野慢条斯理地提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淡声道，“那只秃毛鸟，在棺中布了个局，想要娶你为妻。”
我愕然看着他。
鹤神想娶我？
不就是双修吗，搞这么正式做什么！
难道每个肉身莲花他都要娶吗？
那我总算知道他为啥要被驱逐出境了，这要是在国内，他肯定得犯重婚罪！
苏栖野语气带着几分嘲弄，尾音却泛着冷，“他倒是很用心，为了这个局，花费了他极大的功力。
若你一旦在棺材里和他拜堂成了亲，你就会永远被困在他搭建的须弥幻境里。不生不灭，不死不消！”
我听得遍体生寒，忍不住后怕。
“不过嘛，想要破解这个死局，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苏栖野拖长了语调，目光灼灼地看向我，唇角勾起邪气的笑。
“那就是抢在他之前，先与你拜堂成亲！”
我：“……”
这可真是个好办法啊……
是我高估了狐狸的智商，那么小的脑袋瓜子能想出来什么妙招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