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徐徐,佟府正院冰寒如霜,“哐当”一阵,青花缠枝莲纹盏碎在隆科多脚底。
“你这个逆子,孽子!若不是你……”佟老夫人头一次对自己的老儿子发了火,这辈子她都没在外丢过这么大的脸!
“因着你,因着你,我的老脸被人踩在脚底,连佟佳氏的教养都成了笑话!”
四福晋亲自执晚辈礼来下帖子,她应邀前去本应出尽风头,成为京城女眷追捧的对象!
现在…往后五个月她都不敢出门!
冤孽啊,冤孽啊!
佟国维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福晋,朝外喊话,“府医,快传府医来!”
下人们好一阵忙活,才将面色铁青,上气不接下气的佟老夫人“送”回卧房,偌大个正房内烛火摇曳、月光如水,香炉青烟袅袅,映衬出两人狭长斑驳的影子。
“孽畜,跪下!”佟国维正言厉色呵斥。
隆科多满身茶渍,好不狼狈,却还梗着脖子不肯服软,“阿玛!”
一旦服软,心尖尖上的爱妾和爱女,必然尸骨无存。
纵然宴席丢脸丢大发,隆科多心里还是难以割舍李四儿。
“哼!你是不是觉得你亲哥叶克新走得早,我这一脉只能靠你这个嫡幼子,便事事有恃无恐!”佟国维险些被隆科多这副为爱抗争一切的模样气笑,直截了当下了通牒,“没有你早死的哥哥叶克新,没有了你,便是我那些庶子都不成器,我也还有孙子!”
“舜安颜十年不能出仕,不代表一辈子不能出仕!即便舜安颜不成,还有岳兴阿、福华、福成、博尔贺。”
直面隆科多渐渐青黑的面色,佟国维断喝一声,彻底掐灭他的侥幸:“永远不缺人给我挣脸面,给佟佳氏挣前程!”
“阿玛~”隆科多小心翼翼张口,全然没了先前为爱昏头的荒唐样,一脸乖张俯首,“儿子,知错了。”
父亲对认错的儿子,总是格外心软和宽容的。
佟国维气归气,可为了家族的前程也不得不替隆科多谋算。
舜安颜已然被康熙冠以“首鼠两端”的评语,岳兴阿和福华、福成、博尔贺纵资质不错,却也还年少,成才还得时日磨炼,目前可堪大任的,除了鄂伦岱和法海,只有隆科多。
相较于两个侄子,佟国维当然偏袒亲儿子。
佟国维语重心长,“你亲自拟折子,把宴席上的一切说的明明白白,不要推卸责任,也不要避重就轻。”
“皇上……”隆科多脸如金纸,身子一颤,边看平日里他喊皇上表哥长表哥短,但他最怕就是这个表哥,一旦让皇上知晓他的丑闻指不定如何责罚自己。
“蠢货,谁还没有年轻气盛,放浪形骸的时候!”佟国维一声吼,吓得隆科多愈发惴惴不安,张口就道:“可这事儿牵涉到皇家体面,太子定然已经传信,我、我这不是……”
这一上书,岂不是上赶着点火炮?
“说你蠢你还不自知,你危害社稷、大逆不道了?还是勾结乱党,图谋不轨,十恶不赦?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若朝堂人人都是完人,皇上敢用谁?有错怕什么,大事上不糊涂,拎得清就好!”
穿堂风吹得窗棂咯吱作响,烛火忽明忽灭,佟国维面色一半亮一半暗,捋着胡须,点拨自家傻儿子,“你当我为什么纵着你宠李四儿?你额娘糊涂,你阿玛我不糊涂,你没点错,没点能让人拿捏的把柄,皇上能安心提拔你?美色上有点癖好算个屁啊!”
说句不好听的,皇上不仅文治武功出众,好色方面更是无人出其右。
否则哪来的十几个阿哥和公主?
贪财好色,是男人本色,不贪财不好色的人,皇上必定会琢磨他当官贪图什么?琢磨来琢磨去,可不就提防心渐起!
无欲无求,最是难以驾驭。
高士奇贪财明目张胆,康熙笑呵呵睁着眼默许了。为什么?高士奇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等行为主要集中于文人雅趣领域(如书画交易)而非涉及政权根基!
隆科多似有所悟,还没等他顿悟官场法则,一道尖叫声划破夜空。
“贱人!!”
佟国维和隆科多震惊当场,这是佟老夫人的声音,方向……正是隆科多的西跨院!
管家匆匆来报,“老爷,三少爷(隆科多),快,快去西跨院,出大事儿了。”
瞧着管家躲闪的眼神和含糊其辞的话语,佟国维心里咯噔一跳,匆忙赶去西跨院,只见隆科多的院子已然被家生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甫一进正堂,就见岳兴阿一脸幸灾乐祸瞧着被捆在地上的两人,便开口朝着还不明所以的隆科多“捅”了一刀,“我的好阿玛,原来你喜欢这种把戏啊,怪不得我额娘不得你欢心。”
“什么……”把戏?隆科多的话被惊诧吞没,地上捆的是他的爱妾和随侍多年的下人。
爱妾一袭红衣,隐约可见鸳鸯戏水肚兜遮住的春色,娇喘连连。
下人衣衫不整,酣畅淋漓,眉间带笑,一眼就能看出他刚干了什么……当真是好一幅活色生香的春宫图!
“爷,好三爷……”李四儿面上浮现异样的红晕,魅惑一笑,看得佟国维羞愤欲死,这、这、这……荒唐至极。
隆科多本能抱住李四儿,朝岳兴阿撒火,“你这个逆子!”
“呸!”岳兴阿如今可不怕隆科多,鄙夷一笑,“我的好阿玛,你未免太看得起我,我若真有这般本事,把手伸进你的院子……呵呵,我额娘也不至于生死不知地在不知名处苟延残喘。遇事只会泄愤,指摘他人,不愧是佟佳氏未来的指望!”
如此这般嘲讽的言语,令佟国维一掌将隆科多扇翻在地,刚刚那些肺腑之言都喂了狗。
三十好几的人,还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条理清晰、遇事冷静,就是开口未免…太毒了点。
佟老夫人再没给亲儿子好脸色,指着倒地的隆科多,恨恨骂道:“打死这对奸夫淫妇!”
“额娘……四儿是……”
“是什么?你这个蠢货……”佟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却还是欲言又止。
岳兴阿丝毫不惯着,大咧咧把刚刚下人招供的话说了出来,“好阿玛,你再不待见我,也只有我这一个亲生儿子。咱们父子这缘分,你就认了吧!”
“亲生”二字咬的异常清晰,是个人都明白这话的意思,李四儿和这下人绝不是第一次苟合……就算是,如今也跳进黄河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