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坎离开“毒牙”号,并未直接使用空间跳跃。他如同一粒微尘,融入宇宙背景辐射的洪流之中,以超越常规物理规则的方式,向着暗金色碎片在意识中投映出的一个模糊坐标前进。
那块碎片在接触他的本源后,不再仅仅是冰冷的物体,更像是一个路标,一个共鸣器。它指引的方向,并非任何已知的星图坐标,而是一种存在于更高维度的“脉络”走向。阿坎能感觉到,那是一种宇宙基本结构层面的“流向”,如同生命体内的灵脉,寻常文明终其一生也无法观测和利用。
他一边前行,一边全力解析着从碎片和“方舟火种”中获取的海量信息。
“方舟火种”数据库庞大而有序,虽然因年代久远和损坏有所缺失,但仍勾勒出这个“庇护所文明”——他们自称为“星灵遗民”——的兴衰史诗。
他们曾是一个辉煌的星际文明,足迹遍布数个星系,其科技树在能量操控、物质重组和空间技术方面达到了极高的成就。他们的社会结构并非帝国或联邦,而更像是一个以知识和灵能进化为核心的“智慧联合体”。个体通过灵能网络“星灵链接”共享知识、情感和意识,创造出璀璨的集体文明。
然而,灾难降临得毫无征兆。
数据库中用极度恐惧和谨慎的词汇描述着灾难的源头——“虚空之眼”的开启。那并非自然现象,而更像是一个人为的、或者说,是某个更高级存在无意或有意造成的“裂隙”。裂隙的另一端,连接着被称为“虚空”或“负象限”的领域,那里是物理法则混乱、能量属性完全对立的恐怖之地。
“影魔”,即“虚空阴影”,便是从裂隙中涌出的先锋。它们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生命体,而是“虚空”法则的具象化侵蚀产物,以吞噬秩序世界的物质和能量(尤其是灵能和精神)为存在方式。它们免疫大部分物理攻击,能同化、扭曲常规能量,唯有高度凝聚的、蕴含“秩序本源”特性的力量(例如阿坎的鸿蒙法则之力,或“星灵遗民”最尖端的“灵能圣光”)才能有效克制。
战争是绝望的。星灵遗民的舰队在影魔面前节节败退,他们的武器往往效果不佳,甚至会被影魔转化为攻击自身的工具。一个接一个的殖民星球被“虚无所吞噬”,化为死寂的岩石。最终,幸存者被迫放弃了大部分疆域,集结最后的力量,建造了庞大的避难所世界,也就是现在的“最后壁垒”及其周边星域。
“遗忘坟场”中的那个基地,是战争末期一个至关重要的“火种保存计划”的执行点。他们封存了文明的核心知识库(方舟火种)和一部分基因种子,希望有朝一日,后人能重新崛起,或者至少,将文明的记录传递下去。基地成员在完成封存后,大多选择了自我终结,以避免被影魔捕获、吞噬意识。
“一场……秩序与虚无的战争残响。”阿坎心中明悟。这个宇宙的“病根”,在于那个被打开的“虚空之眼”。影魔只是症状,而非病因。
而那块暗金色碎片蕴含的信息,则更加古老、破碎和惊人。它似乎并非星灵遗民的造物,其年代久远到难以想象,甚至可能在这个宇宙的当前纪元开始之前就已存在。信息以超越语言和图像的方式直接烙印在法则层面,阿坎需要耗费大量心神去解读。
碎片中反复出现一些模糊的意象:一片无始无终的混沌之海……一道开天辟地的斧光……法则之树的生长与断裂……无数世界的生灭轮回……以及,一场席卷无数宇宙的、难以形容的宏大战争痕迹……战争的双方,一方是代表着“创造”、“秩序”、“存在”的力量(碎片隐约透出的气息与阿坎的本源相近),另一方则是象征着“归寂”、“虚无”、“非存在”的阴影。
“虚空之眼”……似乎与那场古老战争中,“虚无”一方留下的某种创伤或武器有关?这块碎片,难道是某位参与那场古老战争的、属于“秩序”一方的强大存在陨落后留下的残骸?
这个推测让阿坎的核心微微震动。如果猜测为真,那么他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局部宇宙的灾难,而是蔓延至多元层面、贯穿了无数纪元的宏大冲突的延续。
“必须找到碎片的源头,或者……找到关闭‘虚空之眼’的方法。”阿坎明确了目标。这块碎片如同信标,指引着他前往某个可能隐藏着更多秘密或答案的地方。
遵循着碎片的指引,阿坎在非物质界层面穿行了不知多久。这里的时空概念与常规宇宙不同,可能只是一瞬,也可能是千年。终于,他感觉到前方的宇宙“脉络”出现了异常。
他脱离了超光速移动状态,显现在物质宇宙中。
眼前的景象,让他银白色的眼眸也为之一凝。
这里并非寻常的星空。没有璀璨的银河,没有闪耀的恒星。视野所及,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缓慢旋转的暗红色星云。星云如同巨大的创口,不断渗出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而在星云的中心,是一个绝对黑暗的区域,连光线靠近都被彻底吞噬,仿佛一个通往虚无的洞口。
那里,散发着与“影魔”同源,但强大了千倍、万倍的恐怖气息!一种法则层面的“空洞”与“饥渴”感,如同实质的潮汐,一波波向外扩散。
“虚空之眼……”阿坎立刻确定了。这就是星灵遗民数据库中记载的、灾难的源头!暗金色碎片指引他来的,竟然是这个地方!
与数据库记载不同的是,这个“虚空之眼”并非完全沉寂。在它那绝对的黑暗边缘,隐约可以看到一些……人造结构的轮廓?
阿坎凝聚目力,法则之力灌注双眼,穿透了暗红色星云的遮蔽。他看清了,在那“虚空之眼”的视界边缘,竟然悬浮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某种暗金色金属构筑的环状结构!
这个环状结构庞大到难以想象,其直径足以容纳数颗恒星。它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眼”的边缘,仿佛一个试图束缚恶魔的项圈。环体上布满了复杂到极致的纹路和巨大的凸起结构,有些像是能量阵列,有些则像是……炮台?
环状结构整体显得残破不堪,许多地方有明显的断裂和撞击痕迹,似乎经历过惨烈的战斗。但它依然在运行,表面偶尔会流过一丝微弱的能量光芒,顽强地抵抗着从“虚空之眼”中涌出的虚无侵蚀。
“这是……什么东西?”阿坎心中震撼。星灵遗民的数据库中,可没有关于这个环状结构的任何记载!这绝非他们的造物,其技术风格和规模,都远超星灵遗民的层次。这更像是某个更古老、更强大的文明,为了对抗“虚空之眼”而建立的……防线?或者说,封印?
暗金色碎片在他体内微微发热,与远处的环状结构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难道……这碎片就来自于那个环状结构?
阿坎压下心中的波澜,谨慎地靠近。他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向着那巨大的环状结构飘去。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边是吞噬一切的“虚无之眼”,另一边是沉默而残破的远古巨构,两者在法则层面进行着无声却无比激烈的对抗。这里的空间结构极其脆弱,布满了看不见的裂缝和引力陷阱。
终于,阿坎抵达了环状结构的表面。脚下是冰冷的、布满撞击痕迹的暗金色金属,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他落足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平台,边缘是深不见底的虚空。
他尝试将神念延伸出去,探查这个环状结构的内部。然而,神念刚一离体,就受到了强大的干扰和压制。整个结构外部笼罩着一层强大的防护力场,不仅阻挡物理入侵,也对能量和精神探测有极大的削弱作用。而且,这力场中蕴含着一种阿坎感到熟悉的、与暗金色碎片同源的古老法则气息。
“有自主防御机制……而且级别极高。”阿坎判断。强行突破可能会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他沿着平台边缘行走,寻找可能的入口。环状结构太大了,他如同蚂蚁在巨人的铠甲上爬行。行进了许久,他终于发现了一处不同寻常的地方。
那是一个嵌入环状结构表面的、相对较小的拱形结构,看起来像是一个出入口。拱门紧闭着,材质与环状结构主体一致,但上面刻画的纹路更加复杂,中央有一个凹槽。
阿坎心中一动,取出了那块暗金色碎片。他走到拱门前,将碎片靠近那个凹槽。
嗡!
碎片再次发出微光,与拱门产生了共鸣。凹槽的形状与碎片完美契合。
阿坎将碎片轻轻按入凹槽。
咔嚓。
一声轻响,仿佛尘封了亿万年的锁被打开。厚重的暗金色拱门,发出低沉而古老的摩擦声,缓缓向内开启,露出了一条幽深、散发着微弱冷光的通道。
一股混合着金属、尘埃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从通道内涌出。
阿坎没有犹豫,迈步走了进去。碎片自动从凹槽中脱落,飞回他的手中。
通道内部异常洁净,与外部残破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墙壁是光滑的暗金色金属,散发着柔和的永久性冷光。空气循环系统似乎还在微弱地运行着。
阿坎的神念在这里依然受到压制,但比外面要好一些。他能感觉到,这个环状结构的内部,大部分区域都处于沉寂的休眠状态,只有最核心的区域还有极其微弱的能量反应。
他沿着通道前行,通道四通八达,如同迷宫。但手中的暗金色碎片仿佛指南针,微微震颤着,为他指引着方向。
沿途,他看到了许多封闭的舱室。透过观察窗,可以看到里面是各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复杂设备,有些像是控制台,有些像是能量发生器,还有一些舱室内,固定着一些类似人形,但结构更加高大、仿佛由能量和水晶构成的躯体,它们毫无生机,像是进入了永恒的休眠。
“这里是……某个远古种族的星际要塞?或者是……守望前哨?”阿坎猜测。
在碎片的指引下,他不断深入环状结构的核心。越往深处,周围的能量反应越微弱,但那种古老的法则气息却越发浓郁。
终于,他来到了通道的尽头。眼前是一扇更加宏伟的大门,门上雕刻着星辰运转、宇宙生灭的图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道韵。大门此刻敞开着一道缝隙,足够一人通过。
从门缝内,散发出一种让阿坎核心悸动的波动。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空间的中央,并非任何控制台或能量源,而是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复杂几何体。几何体缓缓旋转,无数细小的光符如同瀑布般流淌,散发着维系整个环状结构运转的核心法则波动。
而在几何体的正下方,是一个简单的石质王座。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具骸骨。
骸骨并非寻常生物的骨骼,而是呈现出一种暗金色的水晶质感,与环状结构和碎片的材质极为相似。它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头颅微垂,一只手搭在王座扶手上,另一只手则放在膝盖处,指骨间,握着一块比阿坎手中那块大了数倍、形状也更完整的暗金色碎片!
这具骸骨,虽然早已失去生机,但依然散发着一种睥睨寰宇、镇压八方的无上威严!仿佛他生前,是一位执掌法则、巡守星空的至高存在!
阿坎手中的碎片剧烈震颤起来,发出嗡鸣,仿佛游子归家般激动。
同时,那王座上的骸骨,似乎被碎片的共鸣所触动,空洞的眼眶中,骤然亮起了两点微弱的、却蕴含着无尽沧桑与智慧的金色光芒!
一个苍老、疲惫、却依旧恢弘的声音,直接在阿坎的意识深处响起,用的是一种阿坎从未听过,却能瞬间理解其意的古老语言:
“漫长的等待……终于……迎来了……同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