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听你这口气,是变相服软了?”李卫国眼睛骤然一亮,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用力拍了拍高城的肩膀,那力道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
“我就知道!你高城眼力不差!迟早得承认我们三连的兵厉害!尤其是许三多!我们三连的许三多!以后啊,指定是咱们集团军响当当的兵王苗子!”
高城一脸嫌弃地推开他热情过度的巴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谁服软了?我高城的字典里就没这俩字!我那是实事求是,就事论事!再说了,就算他许三多现在表现亮眼,那首先也是人家五班马班长带兵带得好,基础打得牢!跟你这个三连连长,关系依然不大!”
“你小子!这张嘴是真他娘的硬!比咱们炊事班那口炒菜大锅的锅底还硬!”李卫国指着高城,笑得更大声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又开始了一轮新的、毫无恶意的斗嘴。身后的三连士兵们,看着自家连长和钢七连的指导员(高城)像两个孩子似的争执不休,脸上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阳光终于完全驱散了晨雾,洒在每一个汗水晶莹的脸上。
草原的风来得烈,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蛮横,卷起远处枯黄的草屑和沙土,在蓝得像刚洗过的搪瓷缸子一样的天空下肆意横冲直撞。
草原五班那几根用粗壮杨木简单搭成的晾衣杆,就孤零零地立在几顶绿色帐篷旁边。杆子上没挂常见的军装,而是晾满了一片片洗刷得干干净净、在阳光下泛着柔和乳白色的羊皮,其间还夹杂着几百张毛色油亮、个头不小的草原田鼠皮毛。
这些皮子被狂风扯得哗啦啦作响,剧烈地晃悠着,像一面面失去了控制的、软塌塌的怪异旗帜。
许三多抬头眯着眼,看了看那些在风中狂舞的皮毛,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打磨光滑的木棍,抬手就朝着最上面那张被风吹得鼓起来的羊皮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去。
“啪嗒”一声轻响,沾在厚实绒毛缝隙里的细沙和草籽簌簌地往下掉,落在下面枯黄的草根上,瞬间就被一阵更猛的风卷走,不见了踪影。
他的动作不算快,却非常仔细,他一根木棍、一张皮子地挨个敲过去,力道拿捏得极其认真。遇到厚实坚韧的羊皮,他就手腕加些力道,多敲打几下,确保藏在绒毛深处的沙粒都无处遁形;
碰到那些相对小巧、毛皮更细软的田鼠皮,他便立刻收了劲,改用木棍的尖端轻轻点戳,小心翼翼,生怕手重了损坏了那层油光水滑的皮毛。
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刮着,皮子们也依旧在杆子上晃荡不休。许三多就跟着这晃动的节奏,微微调整着自己站立的角度和敲打的落点,像个耐心的工匠。
敲完一张,他就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将它从高高的晾衣杆上取下来,在空中用力抖一抖,然后放在旁边临时铺开的旧雨布上,用手掌仔细地抚平褶皱,叠得方方正正,抱进自己怀里。
他看向远处正在草原空地上追逐打闹、放松休憩的钢七连和三连的战友们,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露出一个浅浅的、几乎看不出的笑容,然后转身,抱着越来越高的皮摞子,迈步朝五班宿舍走去。
大棚的塑料薄膜上还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棚里带出的水汽尚未散尽,混合着新翻泥土的腥气和蔬菜叶子的清新味道。
李梦、薛林、魏宗万三人扛着锄头,马班长拎着个半旧的铁皮浇水壶,几人刚有说有笑地料理完一畦长势喜人的小油菜,西红柿,掀开棚帘走出来,迎面就撞见了许三多。
许三多怀里抱着厚厚一大摞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和田鼠皮,那些蓬松的绒毛在阳光下白得晃眼,压在他略显单薄的肩头,看着分量着实不轻。
他正低着头,眼睛紧紧盯着脚下坑洼不平的草地,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专注,生怕一个趔趄把怀里干净的皮子蹭上泥土。
“三多!” 李梦眼尖,率先喊了一嗓子,几步就追了上去,灵活地绕到他面前,挡住了去路,语气里带着点诧异和不满,
“你咋自己闷声不响地就来收皮子了?这么老多,沉甸甸的,咋不喊我们一嗓子?” 他目光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周围,心里嘀咕:平时那些围着三多转、嘴上说得好听的人呢?关键时候影子都不见一个!
许三多被突然出现的李梦吓了一跳,抬起头看清是他们,愣了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带着点腼腆的笑容,声音依旧平稳得像草原上无风的湖面:“是羊皮都鞣制好了,我想着今天天气好,赶着裁剪出来,早点缝好。”天气可越来越冷了。
“羊皮都鞣好了?” 薛林也凑了过来,伸手轻轻摸了摸最上面那片羊皮柔软的背面,触手温润,
“这活儿哪能你一个人包圆了啊!这么多皮子,光是按尺寸裁剪就得费老大功夫了,更别提一针一线地缝了!”
他皱起眉头,想起许三多之前用手缝补衣服的情景,“手缝羊皮多费劲啊!跟班长说说,让他们自个儿的皮子自己缝算了!” 他有点替许三多抱不平。
魏宗万把肩上的锄头往地上一顿,也跟着点头,语气热络而真诚:“就是啊三多!今天不是轮到咱们班休息嘛!我们刚把大棚里的活儿收拾利索,正闲得发慌呢!你早吱一声,我们哥几个一起上手帮忙,人多力量大,吭哧吭哧一会儿就弄完了,多好!” 他心里也有些纳闷,平时那些号称最喜欢许三多的家伙,这种需要出力气的时候都跑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