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整备所刚交完班,机器声渐渐多了起来。凌烨站在d区控制台前,手指在面板上滑动,调出E7机甲的检测数据。屏幕上的曲线很稳,绿灯闪着,说明主控系统已经恢复正常。
他看了眼时间,离体能测试还有四十分钟。
凯斯拿着入场证走进训练区,脚步轻快。路过控制台时,他抬头看了凌烨一眼。两人对视了一下,不到两秒就移开视线。凌烨低下头继续看数据,手却停了几秒才重新操作。
唐笑笑抱着通讯模块检测仪从通道口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她停下脚步,眼睛睁大,马上转身,在赵铁山肩膀上拍了一下。
“哎。”
赵铁山正弯腰数螺丝型号,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几颗小零件差点掉进缝隙。
“干嘛?”他直起身,皱眉。
唐笑笑没说话,拉着他的胳膊躲到柱子后面。她指着控制台方向:“你看!快看!”
赵铁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凌烨还在看屏幕,凯斯已经走远了,背影拐过转角不见了。
“看什么?”
“队长刚才那个眼神!”唐笑笑压低声音,“你发现没有?他虽然只看了一眼凯斯,但没立刻移开,也没板脸。这不正常!”
赵铁山眯着眼又看了一圈,确定没人注意这边,才慢悠悠地说:“哦,他们和好了。”
“什么叫‘哦’?”唐笑笑瞪他,“就这么一句?你不激动吗?你知道我等这一天多久了吗?上次凯斯回来,队长连话都不让他说完就赶人走。现在呢?亲自给退热贴,还准备入场证……这是我们队长啊,他从来不会随便关心人!”
赵铁山合上工具箱,拍拍灰:“两个年轻人吵架,吵完还能一起干活,挺好的。”
“你就这点反应?”唐笑笑翻白眼,“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这说明队长心里有人了!他终于不是整天冷着脸了。”
赵铁山笑了笑,没说话,只说:“你要觉得这是大事,说明你还年轻。”
“我怎么就不年轻了?这不是重点。”唐笑笑戳他手臂,“重点是队长变了。以前他谁都不信,连队友都防着,更别说特别照顾谁。可你看他对凯斯——受伤了留下,发烧了贴药,连私人零件都拿出来用。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赵铁山靠在墙边,手插进工装裤口袋:“偏心?那你有没有想过,他要是真不在乎,会做这么多事?”
唐笑笑愣住。
“他不说‘你好好休息’,也不说‘我担心你’,可他会记住你不能碰高压垫圈,会半夜去申请特制手套,会在你发烧的时候一句话不说就把退热贴贴上去。”赵铁山声音低了些,“这种人,越沉默,做的事就越重。你以为他是在罚迟到,其实他是在留人。”
唐笑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夜里巡逻,看见凌烨一个人坐在维修间角落,手里拿着一张医疗报告反复看。那时她以为是任务资料,现在想想,那好像是凯斯的康复记录。
“所以……”她小声问,“你也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赵铁山耸肩,“他们之间的事,又不是秘密。只是没人提罢了。”
“可你一点都不惊讶。”
“为什么要惊讶?”赵铁山看着远处正在调试线路的凯斯,“一个愿意为另一个人改变习惯的人,本来就值得被护着。队长以前从不给人机会,现在肯让一个人靠近,是好事。咱们做队友的,只要把活干好就行。”
唐笑笑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嘴上说得平淡,其实心里也松了口气吧?毕竟……你可是最怕队长出事的那个。”
赵铁山没接这话,只拍了下她的肩:“别站这儿看了,E组的通讯模块还没检,待会儿交不了报告。”
“知道啦。”唐笑笑抱起检测仪,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控制台。
凌烨已经不在原位了。他走到E7机甲旁边,低头检查外壳接口。阳光从高窗照下来,落在他沾着油渍的背心上,肩膀绷得很直。
但她注意到,当凯斯从训练区返回,经过那片区域时,凌烨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拧螺丝。
唐笑笑嘴角扬起,快步朝E区走去。
赵铁山拎起工具箱,走向另一侧的支援组。路上碰到熟人,点头打了招呼。有人问他昨晚值班累不累,他摇头说还好。
走到半路,他又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
凌烨和凯斯正站在一台机甲前,一个看数据,一个拆线路板。距离不远,动作也没有刻意配合,但节奏很稳,像是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继续往前走。
这才是正常的队伍。
有人能吵,也能和好;有人冷漠,却会在关键时刻伸手;有人嘴硬,做的事却比谁都实在。
这样的地方,才能让人安心留下来。
唐笑笑检查完E组第三块模块,直起腰活动脖子。她瞥见雷鸣的工位还是空的,桌上堆着未拆封的零件包,头盔挂在架子上积了灰。
她走过去摸了摸头盔,嘀咕:“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探亲都快半个月了。”
赵铁山刚好路过,听见了,随口答:“等他失恋了就回来了。”
唐笑笑猛地扭头:“你说啥?”
赵铁山停下脚步:“怎么?不信?”
“你咋知道他谈恋爱了?”她凑近,“他还跟你说了啥?”
“那天他走之前喝多了,在工具间吐了一地。”赵铁山靠着墙,语气平静,“一边擦嘴一边跟我说:‘哥,我要向她求婚,要是她答应我,我就退役回家种地。’我说你疯了,他说他认真的。”
唐笑笑听得目瞪口呆:“他真这么说?”
“嗯,发疯已经是第四次了,每次都是这样。”赵铁山点头,“然后我就告诉他,Alpha求婚被拒的概率是omega的三倍,尤其是那种说自己要改行种地的。”
唐笑笑笑出声:“那你是不是还劝他别冲动?”
“我没劝。”赵铁山摇头,“感情这东西,别人劝没用。他自己撞一次南墙,比听十句道理都管用。”
“所以你现在就在等他栽跟头?”
“不是等他栽跟头。”赵铁山纠正,“是等他想明白。有些人非得失去一次,才知道自己真正该待在哪儿。”
唐笑笑若有所思地看着雷鸣的工位:“你说……他要是真被拒绝了,会不会不想回来了?”
“会。”赵铁山肯定地说,“但他还是会回来。”
“为什么?”
“因为这里有活干,有饭吃,有兄弟等着他。”赵铁山看了她一眼,“而且队长不会让他走。”
唐笑笑笑了:“你倒是挺了解队长。”
“相处久了就知道。”赵铁山提起工具箱,“他看起来凶,其实护短得很。雷鸣那次被家族塞进来,大家都针对他,结果虫族袭击那次,是他冲进去把人扛出来的。从那以后,队长就没让他单独执行过危险任务。”
“原来你还记得那么多事。”
“记得清楚点,才能活得久。”赵铁山说完,转身走向b区。
唐笑笑站在原地想了想,忽然追上去:“喂!你说……队长和凯斯这样下去,以后会不会……”
“会什么?”赵铁山回头。
“会不会有一天,队长不再只是给他贴退热贴,而是直接说‘你别走’?”
赵铁山沉默几秒,然后笑了:“等那一天,你就该写报告了。”
“写什么报告?”
“人员变动申请。”他眨了下眼,“队长要是学会说软话,说明咱们这支队伍,真的稳了。”
唐笑笑愣住,随即笑弯了腰。
赵铁山摇摇头,抬脚要走,却被她叫住。
“其实……”她收起笑,认真地说,“我觉得队长已经在说了。”
“怎么说的?”
“他给了凯斯那张入场证。”唐笑笑望着维修区,“那不是命令,是允许。他允许凯斯留下,允许他参与测试,允许他继续靠近。这些事,比说一万句‘我在乎你’都有分量。”
赵铁山静静听着,最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他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唐笑笑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控制台。
凌烨正低头记录日志,笔尖在纸上划过。阳光照在他手背上,机油痕迹泛着光。
凯斯走过他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凌烨没抬头,但笔停了一下。
然后他翻了一页纸,继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