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退下后,沈清漪独自沉思了片刻。此事可大可小。若直接拿下赵采女和钱太监,固然能掐断这条线,但势必惊动刘明远及其背后势力,让他们更加警惕,难以揪出更深层的黑手。若放任不管,又恐他们找到其他渠道,酿成更大祸患。
最好的办法,是控制住这条线,将其作为诱饵,放长线钓大鱼。但此举需要极其精准的掌控力,稍有不慎,便可能玩火自焚。
晚膳时分,萧珩再次来到坤宁宫。他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郁色,显然前朝盐政推行阻力不小。沈清漪如常伺候他用膳,并未立刻提及赵采女之事,只是细心观察着他的神色。
直到宫人撤下膳桌,奉上清茶,萧珩揉着额角,略显疲惫地开口:“盐政之事,阻力比朕预想的还要大些。那些世家、盐商,明面上不敢反对,暗地里小动作不断。”
沈清漪这才顺势道:“臣妾虽深处后宫,亦知皇上推行新政之艰难。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风,似乎也吹到了宫墙之内。”
萧珩动作一顿,锐利的目光看向她:“哦?皇后听到了什么风声?”
沈清漪将赵采女之事,以及牵扯到的工部侍郎刘明远,条理清晰、言简意赅地禀明,末了道:“……臣妾已派人暗中控制,未敢打草惊蛇。此事牵涉前朝,臣妾不敢擅专,请皇上圣裁。”
萧珩听完,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中寒光闪烁:“好一个刘明远!朕念他是老臣,在工部也算勤勉,未动他分毫,他竟敢在背后给朕使绊子,还将手伸到了宫里!”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作响。
沈清漪安静地坐在一旁,并未出声劝慰。她知道,萧珩需要的是冷静的判断和有效的解决方案,而非妇人之仁的安抚。
片刻后,萧珩压下怒火,冷静下来,看向沈清漪的目光带着赞赏与更深沉的信任:“皇后处置得极好。此刻拿下他们,反倒便宜了幕后之人。既然他们想玩,朕便陪他们玩玩。”
他沉吟道:“赵采女和那太监,继续盯着。刘明远那边,朕会让暗卫加紧调查,搜集他勾结盐商、贪赃枉法的证据。至于那批珠宝和求援信……”他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让他们送出去。”
沈清漪心领神会:“皇上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不错。”萧珩颔首,“朕倒要看看,刘明远拿了这些东西,会如何动作,又能牵扯出哪些人来。皇后,宫里这条线,就交给你了,务必掌控好,既要让他们觉得有机会,又不能真让他们把消息递得太顺畅。”
“臣妾明白。”沈清漪郑重点头。这是一个危险的任务,但也是进一步赢得萧珩信任、打击政敌的绝佳机会。
帝后二人又低声商议了些细节,直至夜深。萧珩今夜并未留宿,他需要立刻回养心殿部署前朝的调查。临走前,他握着沈清漪的手,沉声道:“清漪,前朝后宫,从来一体。有你为朕稳住后方,朕心甚安。”
“臣妾必不负皇上所托。”沈清漪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坚定。
这一夜,坤宁宫的灯火再次亮至深夜。沈清漪召来云袖和柳嬷嬷,仔细安排了如何“配合”赵采女与钱太监传递消息的事宜。既要制造合适的“机会”,又要确保一切都在监控之下,其中的分寸拿捏,需得极其精妙。
接下来的几日,表面依旧风平浪静。各宫为年关忙碌着,妃嫔们来往请安,言语间多是衣裳首饰、皇子公主的趣事。唯有沈清漪和极少数心腹知道,一张无形的网,正在宫墙内外悄然撒开。
沈清漪故意放松了对西侧宫门某段时间的盘查,制造了一个“漏洞”。果然,焦急如热锅上蚂蚁的赵采女和钱太监抓住了这个机会。在一个飘着细雪的傍晚,钱太监揣着那封求援信和一小袋珠宝,鬼鬼祟祟地溜出了宫门,将东西交给了宫外一个早已等候的、看似普通的小贩。
这一切,都被伪装成各种身份的暗卫看得一清二楚。那小贩的身份很快被查明,是刘明远府上一个管事的远房亲戚。
消息顺利“传递”出去,赵采女似乎松了口气,在宫中行走时,眉宇间的愁绪都淡了些。而刘明远府上,在接到东西后,果然有了异动,与几位平日往来密切的官员接触频繁起来。
沈清漪听着暗卫的回报,冷静地下达指令:“继续监视,记录所有与他们接触的官员。尤其是……看看有没有人,试图将手伸向其他宫嫔,或者……皇子所。”
她有一种直觉,对方的野心,绝不仅仅是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盐贩子脱罪那么简单。这看似小小的浪花之下,或许正酝酿着能将大船掀翻的暗涌。
年关的喜庆气氛日益浓厚,宫灯渐次挂起,红绸点缀着琉璃瓦下的萧瑟。然而,在这片虚假的升平之下,一股冰冷的暗流,正沿着权力的脉络,悄然涌动。
沈清漪端坐坤宁宫,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进一步暴露踪迹的时刻,这场与前朝关联的宫闱暗战,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