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者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林怀远的心湖中荡开层层涟漪。
“吞噬者,亦是受害者……”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重逾千钧,瞬间颠覆了他对此次危机的初步认知。那吞噬万界生命韵律、引发“灵噬症”的元凶,并非纯粹的恶意与毁灭,其背后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苦衷?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星源。小家伙似乎也从那句话中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紧抓着他衣襟的小手稍稍放松,仰起脸,大眼睛里恐惧未褪,却多了几分迷茫与……奇异的共鸣?
“师父,”星源小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他……他好像……很伤心。”
连星源都感受到了那股深植于核心的悲伤。林怀远不再犹豫,无论前方是陷阱还是真相,他都必须踏入。他对着那尊重归寂静的守护者微微颔首,算是谢过其“放行”与提示,随即抱紧星源,周身太乙真气化为凝实的光罩,一步踏入了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幽暗入口。
进入的瞬间,并非想象中的空间转换,而是一种感知被彻底剥夺又重塑的诡异体验。光线、声音、气味、温度……所有外在的感知都消失了,甚至连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体内运转的太乙真气,以及怀中星源温热的体温,提醒着他们自身的存在。
他们仿佛漂浮在一片绝对的“无”之中。
然而,林怀远的神识却敏锐地捕捉到,在这片“无”的深处,流淌着一种……“有”。那不是物质,不是能量,而是一种庞大到无法形容的情绪洪流。
悲伤。
纯粹、极致、仿佛沉淀了亿万年时光、凝聚了无数世界绝望的悲伤。
这悲伤无形无质,却比任何实质性的攻击都要可怕。它无声地渗透着林怀远的护体光罩,试图侵蚀他的神识,将他同化进这片永恒的哀恸之海。林怀远固守灵台,以医者坚韧平和的心境与之对抗,如同怒海中的礁石。
“师父……好难过……”星源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先天太乙体对情绪感知过于敏锐,此刻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这里……到处都是‘哭’的声音……比外面听到的……更响,更疼……”
林怀远加大真气输出,更加凝实的光罩将星源护得严严实实,同时加速向着那悲伤情绪的源头前进。
不知在这片情绪的虚空中穿行了多久,前方的“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
那并非物质世界的景象,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感知层面的“意象”。
他们“看”到了——
一个巨大无比、无法估量其体积的光核,悬浮在这片虚空的最中央。
但它并非散发着光明与温暖。
它的光芒是黯淡的,呈现出一种枯寂的灰白色,如同即将燃尽的灰烬。光核的表面并非平滑,而是在不断地、缓慢地、如同心脏衰竭般收缩、蠕动着,每一次收缩,都从虚空中,从那些连接着无数世界的、看不见的“脉络”中,汲取一丝丝色彩斑斓的“流光”——那正是被吞噬的、来自诸天万界的生命韵律!
而光核本身,在吞噬这些生命韵律的同时,非但没有变得充盈,反而散发出更加浓烈、更加绝望的悲伤。它就像一个永远无法被填满的空洞,一个宇宙尺度的、泣血的伤口。
“就是它……”星源瑟缩着,小脸苍白,“它在吃……可是它……它还是不快乐……它里面是空的……永远都是空的……”
林怀远心神俱震。
这就是“寂静回廊”的真相?这就是引发万界灾难的“悲伤之核”?
它并非在享受吞噬,而是在进行一种本能而绝望的自救。它试图用万界的生机,来填补自身那个无法愈合的、巨大的“空洞”。
“生灵之悲,竟能汇聚至此等地步……”林怀远喃喃道。他尝试将神识小心翼翼地延伸过去,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丝抚慰与探寻,如同医者触摸病人的脉搏。
然而,他的神识刚刚触碰到那“悲伤之核”的边缘,一股难以想象的、磅礴无尽的悲恸意念便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沿着神识反冲而来!
那不是个人的悲伤,而是文明的陨落,是星河的寂灭,是无数生灵在终极绝望时刻发出的、被凝聚、被压缩、被永恒固化下来的集体悲鸣!
刹那间,林怀远的脑海中仿佛炸开了无数个世界终结的画面:
他看到辉煌的魔法文明在规则崩塌中化为绚烂而短暂的烟花;
他看到高度发达的科技帝国在资源枯竭的死寂星空中陷入永恒的内斗与消亡;
他看到信仰神灵的种族在神明陨落时集体跪地、信念崩溃的茫然与绝望;
他看到古老的巨兽在族群最后一个个体倒下时,发出的那声震动星河的哀嚎……
无数种绝望,无数种终结,无数种文明与种族在最后时刻留下的最深刻的痛苦印记,如同最狂暴的病毒,疯狂冲击着林怀远的心神。
他的太乙真气剧烈波动,护体光罩明暗不定。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角青筋暴露,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
这“悲伤”的层次和体量,远超他的想象!它承载的,不是一人一物的悲欢,而是某个、或者说多个已消亡的、庞大文明留下的最后遗产——那便是它们所有的绝望与不甘!
这根本不是一个可以靠力量去“战胜”的敌人,这是一个需要去“理解”,去“抚慰”,甚至去“治愈”的……病人?
“师父!”星源看到林怀远嘴角的血迹,吓得惊呼出声。
林怀远猛地收回神识,强行切断那可怕的情绪洪流,踉跄后退一步,体内气血翻涌,神识如同被无数根冰针刺穿,传来阵阵剧痛。
他第一次,在面对非直接攻击的情况下,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威胁与无力感。
以他医道宗师的心境修为,竟也险些被这汇聚了无数文明终极绝望的悲伤所同化,迷失自我。
“不行……”林怀远喘息着,眼神却更加锐利,“强行对抗,只会被其吞噬。这‘悲伤之核’……它需要的不是毁灭,而是……”
他看向那仍在缓慢收缩、吞噬着万界生机的灰白光核,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而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