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柯林斯此刻正身处威斯敏斯特宫的议会大厅。
他强压着内心的焦灼,仍在与那些尚在观望的中间派贵族和下议院议员们周旋。他言辞恳切,剖析利害,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唤醒这些“沉默的大多数”对王权与传统秩序的忠诚,极力想要避免王国滑向内战的深渊。
在他看来,只要有一线和平解决的希望,就绝不能放弃。
然而,他苦心经营的斡旋氛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粗暴的闯入彻底打破。
议会大厅厚重的大门被猛地撞开,一名满身征尘、杀气腾腾的明军军官带着一小队士兵径直冲了进来,无视议员们惊愕与愤怒的目光,直奔威廉面前。
“威廉大人!白厅宫!国王陛下遭武装逼宫,危在旦夕!”
只此一言,威廉脑中“嗡”的一声,所有关于妥协、谈判、政治解决的幻想瞬间粉碎。奥利弗·克伦威尔,他竟然真的敢走到这一步!
“诸位都听到了!”
威廉猛地转身,面向那些惊呆了的议员,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这就是你们纵容和犹豫的结果!武装逼宫,胁迫君王,这就是叛国!”
他再也无需多言,也再无暇与这些人浪费口舌。
威廉一把推开座椅,对着那名明军军官吼道:“我们走!去白厅!”
他冲出议会,迅速集结起自己所能调动的所有力量,火速赶往白厅宫。
当他带着援兵赶到白厅宫外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却又触目惊心。
宫门处的战斗显然已经结束。
查理一世陛下已经从那位英勇的王百户背上下来了,虽然发髻散乱、王袍沾尘,脸色也因之前的惊险而略显苍白,但他依然站立着,手中紧紧握着那象征王权的权杖,身姿竭力保持着一位君主应有的尊严。
王百户及其麾下的明军士兵则如铜墙铁壁般护佑在周围。
而宫门附近,所谓的“议会军”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满地狼藉——丢弃的武器、散落的物品,以及一些被打晕或绑缚起来的俘虏。
华莱士·格雷厄姆带来的明军主力已经完全控制了宫门区域,他们纪律严明地占据着要害位置,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那些被议会临时征调而来、由农夫、工匠、小商贩乃至无业游民仓促拼凑起来的民兵,其战斗力——或者说其战斗意志,在华莱士下令开炮示警、尤其是看到王栋百户护着国王从宫内悍然杀出后,便彻底崩溃了。
他们本就是为了些许津贴或被鼓动而来,何曾见过这等真刀真枪、炮火连天的阵仗?
连奥利弗·克伦威尔亲自带领的正规军都被那支东方小队反复冲杀得七零八落,他们这些毫无训练和组织的乌合之众,除了四散奔逃,还能做什么?
“陛下!您安然无恙,真是上帝庇佑!”
威廉快步上前,向查理一世躬身行礼,语气中充满了后怕与欣慰。
查理一世看到威廉,紧绷的神情稍缓,他点了点头,目光随即越过威廉,望向威斯敏斯特宫的方向,眼神变得冰冷而坚定。
“威廉,”
国王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对话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威廉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从克伦威尔带兵踏入白厅宫逼迫国王的那一刻起,从议会默许甚至支持这一行动开始,和平的最后一丝微光已然熄灭。他之前所有的外交努力,都已化为泡影。
“是的,陛下,”
威廉挺直身躯,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他们选择了战争。那么,他们必将得到战争。”
尽管战争的阴影已无法避免,但伦敦城内的氛围却让查理一世感到刺骨的寒意。
街道两旁紧闭的门窗,偶尔从巷弄深处投来的、混杂着恐惧与敌意的目光,都清晰地表明——这座英格兰的首都,此刻并不欢迎它法定的国王。
更严峻的现实在于军备。
议会显然早有预谋,伦敦塔及其内储存的大量武器、弹药和军需补给,已牢牢掌握在他们手中。先前派去试图控制伦敦塔的五百余名明军,面对那座坚固的堡垒和充足的守军,兵力实在捉襟见肘,强行攻城无异于以卵击石。
审时度势之下,威廉·柯林斯展现出了果决的战略眼光。
他不再纠结于一城一地的得失,果断下令:所有进入伦敦城内的明军部队,立即脱离接触,向国王所在位置靠拢、整合。
他们的首要任务,不再是争夺伦敦的控制权,而是确保查理一世陛下的绝对安全。
在明军精锐的严密护卫下,查理一世怀着复杂的心情,被迫离开了他的王宫和白厅,撤离了伦敦城区,前往位于伦敦郊外、由明军主力驻扎的预设大营。
这一行动,在政治上无疑是一次退却,但在军事上,却是一次保存核心力量、避免在不利条件下决战的明智选择。
与此同时,信使携带着威廉的命令飞驰而出,通知那些早已部署在周边、以“退役”和“雇佣”为名集结待命的西班牙老兵与德意志佣兵,迅速向明军大营靠拢,完成最后的兵力集结。
很快,在伦敦郊外的军营中,一支不容小觑的武装力量成型了:
四千名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历经战火考验的大明精锐;
一千名经验丰富、熟悉欧陆战法的西班牙“退役”老兵;
两千名为钱卖命但骁勇善战的德意志地区“雇佣”兵。
总计七千人的联军,构成了一支忠诚于国王、兼具东西方战术特点的强大拳头。
大营中,帅帐之内。
查理一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戎装,尽管失去了伦敦,但手握权杖、身处忠诚的军队之中,让他找回了几分君主的底气。
他望着帐下肃立的威廉·柯林斯、华莱士·格雷厄姆及西班牙和德意志佣兵队的指挥官们,沉声开口,“先生们,绅士们。叛徒们已经用行动撕毁了所有的法律与传统。他们不仅囚禁了我的议会,更企图用武力胁迫他们的国王。伦敦,我的首都,暂时被阴谋和恐惧所笼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但英格兰,不仅仅只有伦敦!在这里,我们保有了王权的尊严与合法的旗帜;在这里,我们拥有着忠诚而强大的战士!我们并非失败,我们只是在进行一场战略转移,为了将来更彻底地铲除叛乱,恢复王国的秩序与荣光!”
威廉适时上前一步,铺开了军事地图:“陛下,诸位同僚。当前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巩固大营,建立稳固的根据地。同时,我们必须立刻向王国各地仍然忠于陛下的贵族和将领发出召唤,命令他们起兵勤王,并向这里集结。伦敦塔的物资虽被叛军所占,但王国的资源远未枯竭。”
查理一世率领着这支七千人的联军,浩浩荡荡地开进了牛津郡。此地早已不是普通的郡县,在斯特拉福德伯爵的先期经营下,这里已然成为了王国北方一个稳固的保王党据点,正严阵以待,迎接他们合法君主的到来。
此前,斯特拉福德伯爵奉王命,率领着一千明军和一千名原本纪律涣散的英军进驻牛津郡。他们的任务明确而艰巨:恢复被清教徒势力冲击的国教权威,护卫地区主教安全上任并开展布道,同时将此地建设成国王的可靠后方。
任务完成得相当出色。
在明军那种 “上帝归上帝,凯撒归凯撒” 的务实作风影响下,局面很快得以稳定。
他们严格约束军纪,对当地居民的信仰和生活不予干涉,只维持基本秩序,并公平买卖。这种与议会宣传中“天主教雇佣军”截然不同的形象,逐渐消除了当地民众的恐惧和敌意,甚至建立起一种互不侵犯、相安无事的良好关系。
更重要的是,明军协助斯特拉福德伯爵,对那支原本不堪大用的英军进行了彻底的“整训”。
效果是显着的——或许是被明军凌厉的手段和铁一般的纪律所震慑,或许是被其“不扰民”的榜样所影响,这支英军如今面貌焕然一新。
他们至少不敢再公然违抗军令,也基本杜绝了往日里喝得烂醉如泥、甚至跑到居民家里“顺手牵羊”的恶习。
当查理一世的王旗出现在牛津郡边界时,斯特拉福德伯爵早已率领着当地官员、国教主教以及整训后的军队在路口迎接。
道路两旁,也有不少被组织起来或自发前来观望的民众,他们的眼神中虽仍有好奇与些许不安,但已不见伦敦那种普遍的敌意。
“陛下,”
斯特拉福德伯爵迎上前,躬身行礼,“牛津郡已准备就绪,随时听候您的差遣。仓库里储备了足够的粮秣,工坊也在日夜赶制军械。这里,将成为您最坚实的堡垒。”
查理一世看着眼前军容整齐的部队,以及远处那座沉浸在夕阳中、显得安宁而有序的牛津城,多日来积压在胸口的郁气终于消散了一些。他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自逃离伦敦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轻松表情。
“你做得很好,伯爵。”
他赞许道,随即目光转向身旁的威廉·柯林斯和华莱士·格雷厄姆,“看来,我们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喘息和反击的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