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
河西村便醒了过来,比往日更添了几分不同寻常的热闹。
张衍志高中秀才,尤其是廪生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村子。
这不单单是老张家的喜事,更是整个河西村多少年未有的荣光!
村里出了个真正的秀才公,往后村里人去见官、写状子、乃至缴纳赋税,都能多几分底气。
因此,当张铁柱一早起来,准备张罗祭祖事宜时,发现院门外早已聚了不少乡亲。
有提着鸡蛋、蔬菜来道贺的,更多的是挽起袖子,主动要来帮忙的。
“铁柱哥,祭祖的大事,有啥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是啊,衍志中了秀才,是咱全村的脸面,这祭祖可得办得风光些!”
众人七嘴八舌,热情洋溢。
张铁柱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汉子,此刻也有些手足无措,只能连连拱手道谢。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突兀却又带着十足谄媚的声音响起:
“铁柱老弟!恭喜!恭喜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村里最大的地主李守财,带着他那游手好闲的儿子李福贵,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
李守财手里还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礼盒,他儿子李福贵则指挥着两个长工,抬着一口捆着四蹄、不停哼唧的大肥猪!
这李家父子,在村里向来眼高于顶,尤其是李福贵,往日没少仗着家里有几个钱欺负同龄人,与年少时的张衍志也曾有过龃龉。
如今这般做派,着实让人意外。
“李……李老爷,您这是……”张铁柱有些愣怔。
“哎,什么老爷不老爷的,乡里乡亲的,叫俺老李就行!”
李守财胖脸上挤出更深的笑容,将礼盒塞到张铁柱手里,“衍志侄儿高中秀才,还是廪生,这是天大的喜事!这点心意,务必收下!这头猪,算俺出的一份力,给祭祖添个像样的牲礼!”
李福贵也凑上前,对着张衍志点头哈腰,全然不见往日嚣张:
“衍志哥……不,张相公!恭喜您高中!以前是俺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俺一般见识!”
看着这对父子前倨后恭的模样,张铁柱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是见自家儿子出息了,赶紧来巴结讨好。
他本不想收,但乡间人情复杂,又值祭祖大喜之日,不便推拒,只得含糊应下。
有了李地主家出的大肥猪和众多乡亲帮忙,祭祖的准备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
三牲祭品、香烛纸马、各色果品,很快便置办齐全,比张家以往任何一次祭祖都要丰盛隆重。
巳时正,吉时已到。
张铁柱一家,连同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浩浩荡荡前往村后的张家祖坟。
张衍志身着崭新的襕衫,头戴方巾,走在最前面,身姿挺拔,气度不凡。
身后,张铁柱和张氏穿着浆洗得最干净的衣服,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荣耀。
姐姐们和姐夫们紧随其后,再后面是抬着祭品的乡亲,几乎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跟来看热闹,队伍绵延,场面颇为壮观。
来到祖坟前,坟茔早已被热心的乡亲们清理得干干净净。
摆好丰盛的祭品,点燃粗大的红烛和高香。
张铁柱作为家主,率先上前,点燃三炷香,对着祖宗的坟茔,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张铁柱,携全家,告慰先祖!吾儿衍志,已于上月进学,蒙皇恩浩荡,取中生员,岁考一等,晋升廪生!光耀我张氏门楣!今日特备薄礼,焚香叩拜,望祖宗保佑衍志学业精进,前程似锦,亦保佑我张家人丁兴旺,平安顺遂!”
说罢,他带领全家,对着祖坟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轮到张衍志上前敬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神情肃穆,点燃香火,插在香炉之中,心中默念着对先人的告慰与自己的志向。
就在这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或许是今日香烛质量极佳,燃烧得格外旺盛;亦或是山间气流特殊,只见那香炉之中,数股青白色的烟气笔直上升,升至坟茔上空约丈许高处,竟不再四散,反而盘旋凝聚,形成了一股清晰可见、凝而不散的烟柱,在冬日清冽的空气中,袅袅婷婷,直上青云!
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恰好照射在这股奇特的烟柱上,竟折射出一种近乎青莹莹的光泽,远远望去,当真如同祖坟之上,冒起了阵阵“青烟”!
“快看!祖坟冒青烟了!”一个眼尖的村民失声惊呼。
“我的老天爷!真是青烟!”
“了不得!了不得!张家祖宗显灵了!”
“难怪衍志能中秀才,这是祖宗庇佑,文曲星下凡啊!”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议论声、赞叹声响成一片。
许多老人更是激动得当场跪下,对着张家祖坟连连叩拜,口中念念有词。
李守财和李福贵父子看得目瞪口呆,李守财使劲揉了揉眼睛,喃喃道:
“青烟……真的是青烟……张家这是要出大人物了啊!”
他心中那点因为出血而隐隐作痛的感觉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庆幸和更加坚定的巴结之心。
这张家小子,绝非池中之物!
张铁柱和张氏也惊呆了,看着那袅袅青烟,又看看卓然而立的儿子,只觉得如在梦中,激动得浑身发抖。
张衍志本人亦是心中震动。
他虽不信怪力乱神,但眼前景象确实奇异,或许真是巧合,却也给这祭祖增添了一层神秘而荣耀的色彩。
当即稳住心神,对着祖坟再次深深一揖。
这场因“青烟”而达到高潮的祭祖,彻底奠定了张衍志在河西村乃至周边乡里无人能及的地位。
所有人都坚信,张家未来不可限量。
而那凝聚不散的青烟,也成了河西村口耳相传,经久不衰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