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明远把U盘放进密封袋时,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但他没有停下,动作依旧稳定。泥水顺着塑料边缘滴落,在地下车库的地面上砸出几个深色的斑点。
齐砚舟站在他身旁,一言不发,只是伸手接过袋子,低头看了一眼。U盘表面有明显的腐蚀痕迹,金属接口发黑,显然已在水中浸泡许久。
“能救吗?”岑明远问。
林夏已经打开随身携带的包,翻出数据线和读卡器。“普通设备一旦通电,芯片立刻就会烧毁。”她说,“必须拆主板,隔绝湿气。”
齐砚舟点头:“去医院地下室。”
三人没有走正门。林夏带路,穿过手术楼后侧的维修通道,一路下到b3层。这里原是备用供电室,后来改成了临时技术间,堆满了淘汰的监护仪和旧电脑。
林夏拉开一台主机外壳,取出主板,又从无菌柜中取出三层密封袋和手术用的无菌包。“主板必须完全封闭。”她一边包裹一边说,“一旦湿气渗入,电流通过就会短路。”
岑明远蹲在旁边,看着她熟练地缠绕胶带与纱布,动作如同包扎伤口般细致。
“好了。”林夏将包好的主板放入防静电托盘,“现在就看能不能唤醒芯片了。”
齐砚舟闭上眼。
下一秒,眉头微蹙。眼前画面飞速闪现:微弱电流自电源口进入,沿电路板蔓延,在三处断裂点停滞、跳火、回流。整个过程不到三秒,清晰得如同x光下的血管造影。
他睁开眼:“接口第三焊点、左下角电容旁、背面t型线路分叉处——这三处腐蚀最严重。不能直接通电,得先用低频信号试探。”
林夏立刻调出工具箱里的信号发生器:“怎么试?”
“听诊器。”齐砚舟摸了摸颈间的银质听诊器项链,“金属头当探针,轻触那三个位置,模拟心跳频率。”
林夏怔了一下:“你是说……用生物节律来触发?”
“对。”齐砚舟取下听诊器递过去,“芯片长期断电,处于类似休眠的状态。强行激活会导致死机。但如果用接近人体心率的脉冲去刺激,或许能唤醒底层程序。”
岑明远接过听诊器,手有些僵硬。“我来。”
他按照齐砚舟所说的位置,一点点调整角度,将金属头轻轻压在主板焊点上。第一次毫无反应。第二次,信号发生器屏幕忽然跳动了一下。
“有反馈!”林夏紧盯显示器,“电流通过了第一个断点!”
齐砚舟再次闭上眼。这一次预演更久,额角渗出细密汗珠。画面中,电流终于连成一线,通向存储区,但最后一道加密层亮起红光,提示需要认证。
他睁开眼:“系统要生物认证。不是指纹,也不是密码——是动态节律。”
“什么意思?”岑明远问。
“它认心跳。”齐砚舟解开衬衫袖扣,摘下手表,“把我的腕表接到主机,实时传输心率。等频率稳定在每分钟72次,再启动解码程序。”
林夏迅速接线。屏幕上跳出一个进度条,下方显示:“等待同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齐砚舟坐在椅子上,呼吸放缓,努力让心跳平稳。林夏盯着数据流,手指悬在回车键上方。
“来了!”她突然出声。
进度条开始移动,一帧帧画面接连跳出:文件夹结构、加密日志、自动备份记录。
“找到了!”林夏点开一个名为“htG_offshore_transfer_Records”的文件夹,“这是海外转账记录!”
屏幕滚动,表格铺满全屏。第一行列出时间:2003年4月12日。金额:八千六百万。去向:开曼群岛某空壳公司。备注栏写着“医疗器械出口预付款”。
后续条目密密麻麻,几乎每月都有大额资金流出,用途五花八门:设备采购、药品代理、国际合作项目……
“这些钱全被转走了。”岑明远声音低沉,“二十年,超过十亿。”
林夏继续往下拉。最近一笔交易在三个月前,金额七百二十万,用途标注为“法律顾问费”,收款方是“海正律师事务所合作审计组”。
她抬头:“周律师的律所有参与?”
房间瞬间安静。
齐砚舟盯着屏幕,未语。他了解周正海为人,不可能主动涉足此类勾当。但这名字出现,意味着对方可能盗用其名义,或在其不知情的情况下操作。
“备份。”他开口,“三份加密,分开存放。”
林夏立即行动。一份存入医院内网离线服务器,一份上传至市一院科研云盘(需双人验证),最后一份拷入手术室保险柜中的物理硬盘。
“U盘还能用吗?”岑明远问。
“芯片已接近报废。”林夏摇头,“这次能读出数据,已是奇迹。”
齐砚舟将听诊器重新挂回脖子。连续两次预演耗神极大,太阳穴突突直跳,指尖也有些发麻。
“你没事吧?”岑明远察觉他脸色不对。
“没事。”齐砚舟靠在椅背上,“就是脑子有点累。”
林夏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外面没人知道我们在这儿。”
岑明远起身,将工具一件件收拾妥当。他的手不再颤抖,动作利落干脆。那个曾经躲闪逃避的弟弟已然不见,此刻的他,眼神坚定,步伐沉稳。
“接下来怎么办?”他问。
齐砚舟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思索周正海。那人多年来暗中收集证据,替岑晚秋应对恶意举报,甚至保留着亡妻的遗物手表。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被拖入泥潭。可若他的律所被人冒用,或是内部出了问题,形势便极为危险。
“得见他一面。”齐砚舟说,“但不能打草惊蛇。”
林夏插话:“要不要先查一下这个‘合作审计组’是谁签的字?”
“查。”齐砚舟点头,“明天一早,找财务科老陈帮忙,走内部流程调记录。不留痕迹。”
岑明远将密封袋收进怀里:“U盘我带着。就算坏了,也不能丢。”
林夏关闭主机,拔掉电源。房间里只剩应急灯投下的微光。三人站在一起,谁都没有急于离开。
“哥的事……”岑明远忽然低声开口,“他要是知道我们现在做的事,应该会高兴。”
齐砚舟看了他一眼:“他做了他能做的。你现在做的事,正是他希望有人继续去做的。”
林夏拍拍裤子站起来:“天快亮了。我回去换白大褂,八点还有台阑尾炎手术。”
齐砚舟也起身,活动了下肩膀。他感到疲惫,但头脑异常清醒。这场较量远未结束,对手已经开始针对他本人,下一步必然更快、更狠。
“你们先走。”他说,“我再待一会儿。”
林夏皱眉:“你不休息?”
“睡不着。”他说,“让我一个人静静。”
两人没有坚持。林夏拎起工具箱,岑明远跟在她身后走出技术间。门关上的刹那,齐砚舟坐回椅子,重新望向电脑屏幕。
他点开那份转账记录,放大最后一行——
“海正律师事务所合作审计组”。签名栏有个电子签章,模糊不清。他不断放大,终于看清角落一行小字:授权代表——郑天豪。
他盯着那个名字,手指缓缓收紧。
原来不是借用名义。
是直接伪造。
他们将周正海的名字挂在账上,利用他的律所作为洗钱通道,而真正的操控者,是郑天豪。
齐砚舟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响了三声,接通。
“是我。”他说,“你现在安全吗?”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
“我在办公室。”声音低沉,“刚收到一个匿名包裹。”
“别碰它。”齐砚舟站起身,“我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