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溪云闻风动,剑影护人间
酒肆的木门刚被陆老头推开,檐角的铜铃就“叮铃”响了一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几只麻雀。掌柜的正擦着柜台,抬头见是沈砚和陆老头,手里的布巾“啪嗒”掉在案上:“陆、陆老爷子?您这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陆老头摆手打断:“老样子,两坛米酒,一碟茴香豆。”声音里带着几分久别重逢的熟稔,仿佛三百年的光阴不过是昨夜的一场醉。
沈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生息剑靠在桌腿旁,剑鞘上的木纹与兰花印记在晨光里若隐若现。他“听”着镇上的动静:王婶在巷口吆喝着卖刚蒸好的馒头,油香混着水汽飘过来;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比藏锋谷的铁砧声少了些沉重,多了份过日子的踏实;还有孩子们追逐打闹的脚步声,踩过青石板路,惊得墙角的牵牛花轻轻摇晃。
这些声音落在耳里,比任何剑谱都让人安心。
“先生,您的米酒!”店小二端着酒坛过来,眼睛偷偷瞟着沈砚腰间的剑,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好奇,“镇上都在说,您把那些黑袍怪人打跑了?李大叔说,您的剑能发光呢!”
沈砚还没答话,陆老头已拎起酒坛往碗里倒,琥珀色的酒液撞在陶碗上,溅起细碎的泡沫:“小孩子家别瞎打听,喝酒。”
店小二吐了吐舌头,刚要转身,就见镇口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声,节奏急促,带着不同于寻常客商的肃杀气。街上的喧闹声陡然低了几分,卖馒头的王婶往镇口望了望,赶紧把竹筐往屋里挪了挪。
沈砚指尖的青蓝色气流轻轻一颤。他“看”到那队车马已到镇口,为首的是个穿月白道袍的中年男子,腰间佩剑穗子是上等的冰蚕丝,剑鞘上镶着块鸽血红玉,一看便知来历不凡。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弟子,个个腰佩长剑,眼神锐利,正扫视着溪云镇的街景,像是在寻找什么。
“是清虚观的人。”陆老头抿了口酒,声音压低了些,“当年剑冢横行时,他们倒是没少掺和,说是名门正派,实则最看重这些神兵利器的名头。”
说话间,那月白道袍的男子已带着人走到酒肆门口,目光落在沈砚桌旁的生息剑上,眼睛亮了亮:“在下清虚观云鹤,敢问这位小兄弟,腰间佩剑可是生息剑?”
沈砚抬头,虽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却能“闻”到他剑气里的贪婪——像饿狼盯着肥肉,只是裹着层道貌岸然的皮。他指尖在桌下轻轻握住剑柄:“是又如何?”
“果然!”云鹤身后的一个年轻弟子忍不住出声,“剑胎现世,果然在这穷乡僻壤里!”
云鹤抬手制止了弟子,脸上堆起笑意,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小兄弟,生息剑乃天下至宝,非一人能私藏。我清虚观愿代为保管,日后若有剑冢余孽作祟,也好以剑胎之力护佑江湖,小兄弟意下如何?”
“代为保管?”陆老头“嗤”了一声,将空碗往桌上一放,“三百年前你们躲在观里不敢出来,如今倒有脸来抢剑了?”
云鹤脸色一沉:“阁下是何人?敢管我清虚观的事?”
“我是谁不重要。”陆老头站起身,断剑往地上一顿,“重要的是,这剑不喜欢你们身上的味。”
话音刚落,生息剑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青蓝色的气流顺着剑鞘往上涌,在半空中化作一道光墙,将云鹤等人挡在门外。云鹤身后的弟子见状,纷纷拔剑出鞘,剑气森然,街上的百姓吓得往屋里躲。
“敬酒不吃吃罚酒!”云鹤眼中闪过狠厉,长剑出鞘,“拿下他们!”
弟子们的剑刚要刺向光墙,就见沈砚指尖的气流突然散开,化作无数道细小的青光,缠上他们的剑身。那些原本锋利的剑,竟像被藤蔓缠住的枯枝,怎么也往前递不动分毫。
“这……这是什么妖法?”有弟子惊道。
沈砚站起身,生息剑自动跃入他手中,青蓝色的剑光映着他平静的脸:“这不是妖法,是生息。”他望着云鹤,“你们的剑里只有杀伐,没有烟火气,它不喜欢。”
云鹤不信邪,亲自提剑刺来,剑风凌厉,带着破空之声。沈砚却不躲不闪,只是轻轻挥动生息剑。剑光扫过之处,云鹤的剑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剑身竟从中间裂开,断口处冒出点点绿意,像是有嫩芽要从里面钻出来。
“我的剑!”云鹤又惊又怒,这柄剑是他珍藏多年的法器,竟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毁了。
就在这时,镇口突然传来一阵吆喝:“住手!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李大叔领着十几个镇上的汉子跑了过来,手里拿着锄头、扁担,还有人举着刚烧红的铁钳,虽然个个面带紧张,却没有一个人往后退。石头也混在里面,手里紧紧攥着那块“吴”字木牌,小脸憋得通红。
“先生护着我们,我们也得护着先生!”李大叔把铁钳往地上一戳,火星溅起,“想在溪云镇抢东西,先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云鹤看着这群手无寸铁的百姓,又看了看沈砚手中那柄散发着柔和青光的剑,突然觉得心里发虚。他的剑里只有戾气,而这里的人,哪怕握着锄头,身上都带着股生生不息的韧劲。
“我们走!”云鹤咬了咬牙,带着弟子们悻悻地离开了。
直到车马消失在官道尽头,李大叔才松了口气,抹了把汗笑道:“先生,没事了!”
沈砚看着眼前这些朴实的面孔,又看了看生息剑上跳动的青光,突然笑了。他想起吴家园子里的铁砧,想起阿婆的菜畦,想起藏锋谷里重新扎根的种子——原来所谓的守护,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陆老头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碗酒,慢悠悠道:“看来这溪云镇的底气,比你想的还足。”
沈砚点头,将生息剑归鞘。阳光透过酒肆的窗棂,落在他脚边,暖洋洋的。街上的百姓渐渐走出来,王婶又开始吆喝卖馒头,铁匠铺的敲打声也重新响起,孩子们的嬉笑声比刚才更响亮了些。
生息剑在鞘里轻轻鸣响,像是在和这些声音应和。
沈砚知道,这只是开始。江湖的风浪还会再来,觊觎剑胎的人也不会就此罢休。但他不再担心,因为他手里的剑,心里的念,还有身边这些愿意并肩的人,早已像种子一样,在这片土地上扎了根。
而扎根的东西,总会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