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观的车马消失在官道尽头时,溪云镇的炊烟正袅袅升起。李大叔把铁钳递回铁匠铺,转身往酒肆走,路过王婶的馒头摊时,顺手买了两个热乎的白面馒头,往沈砚手里塞了一个:“先生,填填肚子。”
沈砚接过馒头,指尖触到温热的面香,心里也暖烘烘的。他“闻”到李大叔袖口沾着的铁锈味里,混着刚从地里摘下的黄瓜清香——想必是来之前刚在菜畦里忙活过。这些带着生活气的味道,比任何剑气都让人踏实。
“先生,您那剑真神了!”石头凑过来,手里还攥着那块“吴”字木牌,“刚才青光一闪,那些道士的剑就动不了了,跟被胶水粘住似的!”
陆老头在一旁喝酒,闻言笑道:“不是胶水,是他们的剑没见过世面,被生息气吓着了。”
众人都笑起来,酒肆里的气氛渐渐松弛。掌柜的端来一碟刚炸好的花生米,搓着手道:“陆老爷子,沈先生,刚才多亏了你们,不然这些人指不定要在镇上闹出什么乱子。”他往窗外望了望,压低声音,“其实……清虚观的人来之前,镇西头的破庙里,还来过几个穿黑衣的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找什么。”
沈砚指尖微微一顿。黑衣?是剑冢的余孽?
“他们长什么样?”陆老头问道。
“看不清,都戴着斗笠,说话声音哑哑的,”掌柜的回忆着,“其中一个手里总摩挲着块黑石头,看着就晦气。我没敢多问,赶紧就回来了。”
陆老头和沈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凝重。清虚观的人刚走,剑冢余孽就出现了,看来他们始终没放弃对生息剑的觊觎。
“我去看看。”沈砚站起身,生息剑在鞘里轻轻震颤,像是在呼应他的心意。
“我跟你去!”石头举着木牌,小脸上满是认真,“我熟路!”
李大叔也放下馒头:“我也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镇西头的破庙早已荒废,断壁残垣间长满了齐腰的蒿草。沈砚刚走到庙门口,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阴邪气息,比在藏锋谷遇到的剑饕更淡,却带着同样的冰冷——是剑冢的气息。
生息剑突然发出一声低鸣,青蓝色的气流顺着地面蔓延开,在草丛里勾勒出几道模糊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庙后的土墙边。土墙下有块新翻动过的泥土,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黑气。
沈砚蹲下身,指尖的气流拂过泥土,突然“看”到土里埋着个巴掌大的黑木牌,上面刻着扭曲的剑纹,正是剑冢的标记。木牌周围缠着几缕微弱的剑魂,像是被强行剥离的残魂,在黑气里痛苦地挣扎。
“他们在布阵。”陆老头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看着黑木牌沉声道,“这是‘锁魂阵’的引子,看来是想在镇上布下阵法,困住生息剑的气息。”
沈砚指尖发力,青蓝色的气流裹住黑木牌,那些扭曲的剑纹瞬间被绿光吞噬,黑气消散,残魂化作点点白光,终于得以安宁。黑木牌在气流中渐渐化为飞灰,随风散去。
“他们跑不远。”沈砚站起身,生息剑的气流顺着脚印延伸的方向探去,“往北边去了,带着……血腥味。”
众人心里一紧,赶紧往北追去。刚出破庙没多远,就见路边的老槐树下,躺着个受伤的少年,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打,胳膊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往外渗着血,伤口周围泛着黑气。
“是山那边采石场的阿木!”李大叔认出了少年,赶紧跑过去,“这孩子怎么在这儿?”
阿木咬着牙,额头上全是冷汗,看到沈砚,虚弱地开口:“先生……我、我刚才在山上砍柴,看到几个黑衣人……他们说要找一把会发光的剑……我不让他们过,他们就、就伤了我……”
沈砚蹲下身,生息剑的气流轻轻覆在阿木的伤口上。青蓝色的光芒流过之处,黑气渐渐褪去,伤口周围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阿木原本痛苦的表情慢慢舒展,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胳膊:“不、不疼了……”
“他们往哪走了?”沈砚问道。
阿木指着北边的山道:“往、往黑风口去了……”
黑风口?沈砚想起那些留在那里的断剑,心里一沉。剑冢的人去那里,恐怕是想利用断剑的残魂,增强锁魂阵的威力。
“李大叔,你先带阿木回镇上医治。”沈砚站起身,“石头,你去通知镇上的人,锁好门窗,不要出门。”
“那先生你呢?”石头问道。
“我去黑风口看看。”沈砚握紧生息剑,青蓝色的光芒在剑鞘上流转,“有些东西,该彻底了结了。”
陆老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头子陪你去,三百年前没跟剑冢算完的账,今天正好一起清了。”
黑风口的风依旧凛冽,却比之前多了几分生机。那些排在路边的断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是在静静守护这片土地。沈砚刚走到风口,就“闻”到浓重的阴邪气息,比刚才在破庙闻到的强了十倍不止。
风口中央,四个黑衣人正围着那块曾插着护家剑的巨石,手里拿着黑木牌,嘴里念着晦涩的咒语。巨石周围的断剑开始剧烈震颤,剑身泛起黑气,原本温和的剑魂被强行唤醒,变得狂躁不安。
“生息剑!”其中一个黑衣人转过头,斗笠下的脸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果然来了!”
沈砚没有说话,只是拔出了生息剑。青蓝色的剑光划破风势,落在那些被黑气缠绕的断剑上。原本狂躁的剑魂像是找到了归宿,纷纷平静下来,黑气在青光中迅速消融。
“找死!”疤痕脸怒喝一声,手中的黑木牌掷向沈砚,木牌在空中化作一柄漆黑的剑,带着吞噬一切的煞气刺来。
陆老头断剑一挥,挡住黑剑:“小娃娃对付杂碎,老东西陪你玩玩!”
沈砚趁机上前,生息剑的气流化作无数道青光,缠上另外三个黑衣人。那些人手中的黑木牌刚要发动,就被青光裹住,瞬间化为飞灰。没有了黑木牌的支撑,他们身上的黑气迅速散去,露出底下苍白的脸——竟是些被剑冢控制的寻常修士。
“醒过来吧。”沈砚轻声道,青蓝色的气流拂过他们的眉心。那些人迷茫地眨了眨眼,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看着周围的景象,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另一边,陆老头的断剑与疤痕脸的黑剑打得难解难分。断剑虽不起眼,却带着三百年的坚韧,每一次碰撞都让黑剑的煞气减弱几分。陆老头越打越勇,断剑突然迸发出一道金光,直刺疤痕脸的胸口。
“噗——”黑剑寸寸碎裂,疤痕脸喷出一口黑血,踉跄着后退几步,怨毒地看着沈砚:“剑胎……你护不住的……剑冢大人迟早会……”
话没说完,生息剑的青光已到他面前。这一次,沈砚没有留情,青光穿透他的身体,那些被他吞噬的剑魂得以释放,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风中。疤痕脸的身体在青光中渐渐透明,最终化为一缕青烟。
风停了。黑风口的断剑重新安静下来,剑身的光芒比之前更柔和了些。陆老头拄着断剑,喘着气道:“这杂碎,倒比三百年前难对付了。”
沈砚望着远处的山峦,生息剑在手中轻轻鸣响。他知道,疤痕脸的话并非虚言,剑冢的余孽或许还有很多,江湖的风波也远未平息。但当他看到那些重获安宁的剑魂,看到黑风口重新恢复的生机,突然觉得,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只要手里的剑还在,心里的念还在,就总有生生不息的希望。
夕阳西下时,沈砚和陆老头回到了溪云镇。镇上的灯火已经亮起,像散落人间的星辰。石头举着木牌在镇口等他,看到他回来,高兴地喊道:“先生!王婶给你留了热馒头!”
沈砚笑了,加快了脚步。生息剑在鞘里轻轻颤动,与镇上的灯火、犬吠、人语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温柔而坚定的歌。
他知道,前路还长,但只要这人间的烟火不息,生息的光芒就会永远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