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鸾的指尖离镇魂镜还有三寸时,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像被投入石子的血池。那些流淌的红光顺着她的手腕往上爬,在小臂上凝成半朵梅花——与母亲锦缎上绣着的那朵恰好互补。她猛地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当时母亲攥着她的手按在锦缎上,指尖反复摩挲着梅花的空缺处,原来不是示意躲避,是在教她如何唤醒这面镜子。
“姐姐小心!”弟弟突然扑过来抱住她的腰,骨翼上尚未消退的兽纹擦过镜沿,激起串火星。红肉球射出的黑光恰好落在他背后,骨翼瞬间被蚀出个血洞,可他死死咬着牙不肯松手,清澈的眼睛里映出阿鸾小臂上的半朵梅花,“娘……绣过这个……”
阿鸾反手按住他的伤口,灭生剑的玄光顺着指缝注入他体内。就在这时,她看见镇魂镜的背面——那里没有青铜的冰冷,而是覆着层暗红色的薄膜,用指尖触碰时竟有温热的触感,像极了凝固的血痂。薄膜上用金线绣着另一半梅花,针脚细密,正是母亲独有的绣法。
“是娘的血绣。”阿鸾的声音发颤,突然明白母亲为何要将锦缎藏在夹层里——锦缎上的梅花是钥匙,镜子背面的血绣才是锁芯。她毫不犹豫地将小臂贴上镜面,半朵梅花与血绣瞬间重合,整面镜子突然亮起刺目的金光,将红肉球射出的黑光全部反弹回去。
“不可能!”肉瘤里传出张砚癫狂的嘶吼,无数只眼睛同时转向镜子,“这面镜子早就被饕餮的浊气污染了,怎么会……”
“因为你不懂血绣的真正含义。”沈砚的守心剑突然在红光中划出个圆,青芒与金光交织成网,将扑来的飞蛾尽数绞碎,“沈家族谱里记载过,三百年前陈夫人曾向沈家求过镇魂线,说是要绣件能护住双子魂的东西。原来不是绣在锦缎上,是绣在了镇魂镜背面。”
金光中突然浮出无数根银色的线,像活过来的蛛丝般缠上红肉球。阿鸾看清那些线的源头——竟是从两个孩子眉心的龙形印记里抽出来的,与长命锁融合时迸发的白光同源。“是龙血里的镇魂之力!”秦风的刀在地上划出个半圆,将金光线网扩大三倍,“母亲把龙血双子的镇魂之力绣进了镜子,就是为了今天!”
红肉球突然剧烈收缩,表面的眼睛同时流下黑色的泪,滴在地上冒出刺鼻的白烟。阿鸾注意到那些眼泪落在金光线上时,线身会泛起淡淡的黑雾——那是张砚的怨念。三百年的执念与饕餮的浊气纠缠在一起,才让这团怪物如此难缠。
“弟弟,还记得父亲教过的军阵吗?”阿鸾突然喊道,灭生剑的玄光在金光中分出十二道支流,“左三右四,前二后三,中军守心!”
弟弟的眼睛突然亮了。尽管后背的伤口还在渗血,他还是挣扎着站到阿鸾身侧,骨翼上的“六”字烙印与金光线网产生共鸣,竟在半空组成个缩小版的陈家军阵图。“张叔说……中军要护着……最重要的人……”他的小手紧紧抓住阿鸾的衣角,另一只手伸向秦风怀里的孩子,“弟弟……来……”
另一个孩子似乎听懂了,在秦风怀里伸出小手。两个孩子的指尖相触的刹那,金光线网突然暴涨,将整个塔顶都罩在其中。红肉球被网紧紧勒住,表面不断渗出黑色的汁液,里面隐约传来亲兵的哀嚎——那是被张砚强行融合的陈家军魂魄。
“他们还活着!”阿鸾的灭生剑突然指向网中央,“张砚用食影兽的丝捆住了他们的魂!”
“我来斩丝!”沈砚的守心剑化作道青虹,顺着金光线网的脉络游走,剑锋所过之处,银色的食影丝纷纷断裂。每当一根丝被斩断,就有一缕金色的魂火从红肉球里飘出,汇入阵图中的中军位置。那是亲兵们的魂魄在回归本位。
秦风的刀则护住两个孩子,龙血在刀身凝成个巨大的“护”字。他看着红肉球里不断翻滚的饕餮虚影,突然想起父亲留下的密信:“影阁初代影首曾炼过‘子母食影兽’,母兽藏于镇魂塔,子兽散于各层……”他猛地看向镜子背面的血绣,“张砚就是母兽的宿主!血绣能镇住子兽,一定也能镇住母兽!”
阿鸾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镜面上的梅花烙印处。金光突然变成赤红色,像烧红的烙铁般烫在红肉球上。肉瘤表面的眼睛纷纷爆裂开,露出底下缠绕的黑色丝线——那是母兽与子兽连接的本源之丝,此刻正被赤金光烧得滋滋作响。
“啊啊啊——”张砚的声音从肉瘤深处传来,带着哭腔,“将军!我错了!我不该私藏母兽!不该……”话音未落,红肉球突然炸开,露出里面蜷缩的身影——那是个穿着陈家军亲兵铠甲的少年,左额角的梅花烙印还很清晰,正是三百年前张砚的模样。
“原来你一直困在自己的执念里。”阿鸾的灭生剑停在少年眉心前,玄光中映出他年轻的面容,“父亲的家书里说,当年让你带着部分亲兵撤离,是怕影阁赶尽杀绝,不是要抛弃你。”
少年突然痛哭起来,眼泪落在金光线上,化作点点星火:“我看见你们都死了……看见将军被饕餮啃噬……我以为……”
“以为我们背叛了陈家军?”弟弟突然开口,声音虽然虚弱却很清晰,“父亲说过,陈家军的魂,从来不在铠甲上,在心里。”他伸出断指指向阵图中的中军,那里的魂火已经汇聚成个模糊的身影,穿着将军铠甲,正微笑着看向他们。
是父亲的魂魄!
阿鸾的眼眶瞬间红了。原来父亲的魂魄一直与亲兵们在一起,不是被饕餮吞噬,是在守护着最后一丝希望。
“血月要出来了!”沈砚突然指向塔顶的天空,墨色的云层中已经露出抹诡异的红。金光线网开始剧烈震动,少年张砚的身体重新被黑雾包裹,红肉球的碎片在地上蠕动着,似乎要重新聚合。
“快!用镜子收了他们的魂!”秦风的刀劈向蠕动的碎片,龙血火焰暂时逼退黑雾,“母亲绣这面镜子,就是为了让陈家军的魂得以安息!”
阿鸾立刻握住弟弟的手,两人同时将掌心按在镜面上。梅花烙印发出最后的金光,将父亲和亲兵的魂火、还有少年张砚的魂魄尽数吸入镜中。镇魂镜突然剧烈震颤,背面的血绣开始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字——“子母同心,血镜镇魂”。
就在最后一缕魂火进入镜子的瞬间,血月完全跳出云层,红光倾泻在塔顶。失去魂魄支撑的红肉球碎片突然化作飞灰,黑雾彻底消散在风中。
一切都安静了。
阿鸾扶着脱力的弟弟,看着掌心渐渐消退的梅花烙印,突然发现镜子表面多了层淡淡的水雾,里面映出张完整的全家福——父亲母亲站在中间,左边是扎羊角辫的她,右边是咧嘴笑的弟弟,旁边还站着十二位穿着亲兵铠甲的叔叔,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意。
“姐姐,你看。”弟弟指着镜中自己的断指处,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不疼了。”
秦风抱着另一个孩子走过来,两个孩子的长命锁碎片在金光中彻底融合成完整的“安宁”二字,化作两道流光,分别钻进两个孩子的眉心。“他们以后会平安长大的。”
沈砚收起守心剑,看着恢复平静的镇魂镜,轻声道:“陈家军的宿命,终于了结了。”
阿鸾抚摸着镜面,仿佛能摸到母亲绣线的温度。她知道,这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父亲和亲兵们得以安息,弟弟找回了自己,而她,终于明白了“守护”二字的真正含义。
就在这时,镜子里的全家福突然泛起涟漪,母亲的身影对着她轻轻抬手,指向镜子右下角——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极小的“影”字,笔迹与张砚的家书如出一辙。
阿鸾的心猛地一跳。
难道影阁里,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