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十五万大军在北境边境完成集结的消息,如同不断积聚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北境军民的心头。
平北大将军赵阔用兵老辣,并不急于进攻,而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派出大量斥候侦察北境防线虚实,同时修建坚固营寨,确保后勤补给线的安全。这种沉稳而强大的压迫感,比罗成之前的狂攻更令人窒息。
雁门关帅府内,灯火彻夜不熄。萧煜与麾下将领、幕僚对着巨大的沙盘和地图,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战况。
“赵阔主力目前陈兵于朔州以南的落雁坡,据此地约一百五十里。其先锋骑兵已前出至黑水河一线,与我军前哨有小规模接触。”秦风指着沙盘汇报,“看其动向,首要攻击目标很可能是相对孤立、且联通云朔二州的朔州。”
“朔州城防坚固,但守军不足八千,且粮草储备不如雁门关。”一名将领忧心道,“若被围困,恐难久守。”
“不能让他顺利围城。”萧煜目光锐利,“传令朔州守将,依计行事,实行彻底的坚壁清野!城外三十里内,不得留下一粒粮食,一口水井!同时,派出所有机动兵力,以都为单位,依托黑水河沿岸的丘陵林地,昼夜不停地袭扰其先锋和后勤车队!我要让赵阔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命令云州兵马,向朔州侧翼运动,做出策应姿态,牵制敌军分兵!”
“雁门关这边,加紧囤积滚木擂石,修复弩炮,准备迎接可能的强攻!”
一道道命令发出,整个北境的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只是这一次,带着一种悲壮的、以弱抗强的决绝。
苏澈的伤兵营也进入了最紧张的临战准备。他带领医疗队清点所有药材库存,将“白笈生肌膏”和替代消炎药汤剂的生产提到了极限。
他改进了伤员后送流程,设立了多个前线救护点,并紧急培训了更多辅兵掌握基础的止血包扎技能。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紧张混合的气息。
然而,就在这大战前夕,一股更加隐蔽的暗流,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涌动。
新皇萧熠那“万户侯,万金”的悬赏,如同一块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腐肉,吸引着来自黑暗角落的鬣狗。不仅仅是江湖亡命徒,一些擅长潜伏、暗杀的专业组织,也将目光投向了北境这块“肥肉”。
这夜,月黑风高。雁门关内除了巡逻队的火把,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沉睡般的寂静。
两条如同壁虎般灵活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几处明哨暗卡,利用钩索翻越了内墙,目标直指帅府核心区域——萧煜的书房兼卧室。他们的动作比之前那些刺客更加专业,更加耐心,对时机的把握妙到毫巅。
书房内,萧煜刚刚结束一场军议,正揉着眉心缓解疲惫。苏澈端着一碗刚煎好的安神汤走进来。
“喝了再睡。”苏澈将汤碗放在他面前。
萧煜抬头,看着苏澈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俊却也难掩疲惫的侧脸,心中微软,伸手去接碗。
就在这一瞬间!
窗外猛地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布帛撕裂的异响!并非机括声,而是某种特制武器破空的声音!
“小心!”萧煜反应快如闪电,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将苏澈往自己身后一拉,同时身体向侧方急闪!
“噗!”
一声闷响!一支通体漆黑、细如牛毛的短箭,深深钉入了萧煜刚才所坐位置后的墙壁上,箭尾兀自轻微颤动,散发出淡淡的腥甜气息——显然淬有剧毒!
不是弩箭,是吹箭!来自南疆的阴毒手段!
“有刺客!保护王爷!”门外的亲卫听到动静,立刻厉声示警,撞开门冲了进来。
而那两名潜入的黑影一击不中,毫不迟疑,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急退,同时挥手洒出一片白色的粉末!
“屏息!是迷烟!”秦风大吼,带头冲了过去。
书房内瞬间一片混乱。亲卫们一边护住萧煜和苏澈,一边试图追击。但那两名刺客身手极高,对帅府地形似乎也做过研究,借助迷烟的掩护和灵活的身法,几个起落便翻出了院墙,融入外面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追!”秦风留下部分人护卫,亲自带人追了出去。
萧煜脸色阴沉,看着墙上那枚毒箭,眼神冰冷得能冻结空气。苏澈惊魂未定,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指尖冰凉。
“你没事吧?”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问道。
确认对方无碍后,苏澈立刻检查那毒箭,脸色凝重:“是‘阎王笑’,南疆奇毒,见血封喉。”
萧煜眼中杀机更盛。这次的刺客,无论是手段、身手还是装备,都远超之前那些杂鱼,显然是真正顶尖的专业杀手组织。新皇为了除掉他们,真是不惜代价,什么牛鬼蛇神都请来了。
很快,秦风带人返回,脸色难看:“王爷,让他们跑了。对方接应周密,在外面准备了快马,而且……似乎有内应提供了府内巡逻的间隙时间。”
内应!清洗之后,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内部的隐患,远比外部的明刀明枪更令人防不胜防。
“查!给本王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内应挖出来!”萧煜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带着滔天的怒火。
这一夜,雁门关内再次风声鹤唳,大规模的内部排查连夜展开。每个人看身边人的眼神,都充满了不信任和警惕。
苏澈看着萧煜紧绷的侧脸和眼中压抑的暴怒,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外有大军压境,内有奸细暗杀,他们仿佛被困在了一张越收越紧的网中。
“我们会赢的,对吗?”他轻声问,更像是在寻求一种信念。
萧煜转过头,握住他冰凉的手,用力收紧,目光穿透窗棂,望向南方那片孕育了无数阴谋的黑暗,一字一句道:“会的。无论来的是明枪还是暗箭,无论是十五万大军还是魑魅魍魉,本王都会一一踏碎!这北境,乱不了!”
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同磐石,在这风雨飘摇的暗夜中,给予苏澈,也给予所有追随他的人,最后一丝支撑下去的力量。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最残酷的考验,即将随着黎明一同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