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并未驱散雁门关上空的阴霾,反而带来了南方地平线上扬起的、遮天蔽日的尘烟。赵阔的十五万大军,如同缓缓启动的战争巨兽,终于向着北境露出了狰狞的獠牙。首当其冲的,正是朔州。
战报如同雪片般飞入雁门关帅府。
“报——!赵阔主力八万,已渡过黑水河,兵分三路,合围朔州!”
“报——!朔州外围烽燧尽数被拔,我军游击骑兵与敌前锋激战,损失惨重!”
“报——!敌军动用大量重型投石机,日夜轰击朔州城墙!”
萧煜站在沙盘前,脸色沉静如水,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跳动的太阳穴,泄露了他内心的紧绷。朔州就像一颗钉子,钉在北境防线的腰眼上,一旦失守,云州和雁门关将腹背受敌,联系被切断。
“传令朔州守将,不惜一切代价,坚守待援!告诉将士们,每多守一日,便是为雁门关,为整个北境多争取一分生机!”萧煜的声音斩钉截铁。
“命令云州出击的部队,加大袭扰力度,攻击敌军侧翼后勤,分散其兵力!”
“雁门关各军,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整个北境的气氛绷紧到了极致。所有人都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黑水河畔,朔州城下,已然化作了血肉磨坊。
朝廷官兵如同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涌向城墙。巨大的投石机将燃烧的石块和瘟疫死畜抛入城中,引发大火和恐慌。密密麻麻的箭矢覆盖城头,压制得守军抬不起头。云梯、攻城塔不断靠上城墙,惨烈的肉搏在每一寸城墙上演。
朔州守将是一名跟随萧煜多年的老将,身先士卒,浑身浴血,嘶哑着喉咙指挥抵抗。滚木擂石早已用尽,金汁也已告罄,守军将士就用刀砍,用枪刺,用牙齿咬,用身体去堵缺口!城墙上下,尸积如山,鲜血染红了斑驳的墙砖,连护城河的水都变得粘稠暗红。
每一天,都有噩耗传来。朔州城防多处破损,守军伤亡过半,药材耗尽,连干净的水都成了奢望。
雁门关内,苏澈的伤兵营开始接收从朔州方向转运下来的第一批重伤员。情况比想象的还要惨烈。断肢、破腹、烧伤、以及被投石机震伤内腑的……伤员数量远超负荷,哀嚎声不绝于耳。药材,尤其是止血和消炎的,再次以惊人的速度消耗。
“苏先生!绷带没有了!”
“酒精只剩最后半坛!”
“好多伤口都溃烂流脓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苏澈双眼布满血丝,双手因长时间浸泡在血水和药液中而发白起皱。他强迫自己冷静,指挥着医疗兵用煮沸的盐水清洗伤口,用仅剩的草药粉末混合着“白笈生肌膏”尽力救治。他看着一个年仅十七八岁、腹部被剖开的小兵在自己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那年轻的眼中还残留着对生命的渴望,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朔州陷落!”帅府内,有将领红着眼睛请战,“王爷,让末将带兵去增援吧!”
萧煜何尝不想?但他不能。雁门关是根本,一旦分兵,被赵阔窥破虚实,主力直扑而来,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忍耐,必须相信朔州守军能创造奇迹。
“再等等……”萧煜的声音沙哑,“相信我们的兄弟!”
然而,战局在第五日急转直下。朔州南门在连续不断的轰击和挖掘下,终于坍塌了一段!朝廷官兵发出震天的欢呼,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向缺口!
朔州,危在旦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的乌木罕,通过秘密渠道送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和一批紧急物资。
消息是:贺兰部有异动!贺兰鹰亲率三万精锐骑兵,离开王庭,动向不明,极有可能是想趁朔州激战、双方筋疲力尽之际,南下攫取渔翁之利!
而那批物资,则是乌木罕利用旧部关系,冒着巨大风险从几个小部落那里紧急筹措来的一批草原特有的、强效的止血草和解毒药。数量不多,但足以解燃眉之急!
“贺兰鹰……这个老狐狸!”萧煜眼中寒光暴涨。他果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王爷,这批药……”苏澈看着那批散发着青草气息的药材,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
“全部交由你调配!”萧煜毫不犹豫,随即下令,“秦风,点齐五千轻骑,随本王出关!”
“王爷!您要亲自去朔州?太危险了!而且贺兰部……”众将大惊。
“正是因为贺兰鹰可能来袭,本王才必须去!”萧煜语气决绝,“朔州不能丢!本王要去稳定军心,亲自堵住那个缺口!至于贺兰鹰……他若敢来,本王就连他一起收拾!”
他知道这是在冒险,是在赌博。但他别无选择。朔州一失,北境防线将全面动摇,届时贺兰鹰必然长驱直入,局势将彻底崩溃。
“我随你去。”苏澈上前一步,目光坚定,“那里的伤员需要我。”
萧煜看着他,想拒绝,但看到苏澈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最终点了点头:“好!但你必须答应我,跟在秦风身边,绝不可以靠近前线!”
没有时间耽搁,萧煜亲率五千养精蓄锐已久的轻骑,带着苏澈和那批救命药材,如同离弦之箭,冲出雁门关,直奔烽火连天的朔州!
当他们赶到朔州城外时,正值朝廷官兵如同蚂蚁般涌向那段坍塌的城墙缺口,守军在做着最后的、绝望的抵抗。
“将士们!靖王殿下亲率援军到了!随我杀——!”浑身是血的朔州守将看到那面熟悉的玄色王旗,热泪盈眶,用尽最后力气嘶吼。
“靖王来了!”
“王爷来了!”
绝境中的守军爆发出最后的勇气,死死顶住了敌人的攻势。
萧煜一马当先,长枪如龙,带着五千生力军,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入朝廷官兵的侧翼!这支骑兵的出现完全出乎赵阔的意料,顿时引起了一片混乱。
苏澈在秦风的严密保护下,迅速在相对安全的城内区域建立了临时救护点,将带来的药材立刻投入使用。他那娴熟的急救技术和效果显着的草药,再次挽救了无数濒临死亡的生命。
然而,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就在萧煜奋力冲杀,试图稳住阵脚时,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目标直指正在指挥作战的萧煜!
“王爷小心!”一直关注着战局的苏澈,眼角余光瞥见那一点寒芒,想也不想,猛地扑了过去!
“噗嗤!”
箭矢射入肉体的闷响传来。
萧煜猛地回头,瞳孔骤缩——苏澈挡在了他的身前,那支箭,正正插在他的左肩胛下方!
“苏澈——!”
萧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一把抱住软倒的苏澈,眼中瞬间布满血丝,狂暴的杀气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