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九皇子府,已是日上三竿。
府内气氛比往日更加肃穆,明岗暗哨增加了数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紧绷。
萧彻径直去了书房,甚至连沾满尘土血迹的外袍都未曾更换。
沈清辞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细小的擦伤和崩裂的箭创,也立刻跟了过去。
忠叔早已候在书房内,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书房门被紧紧关上,只剩下萧彻、沈清辞、忠叔,以及另外两名浑身笼罩在黑衣中、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眼睛的暗卫首领。
他们是萧彻母妃留下的最后底牌,绝对可靠。
“砰。”
萧彻将那个染血的“柳”字药包放在书案上,发出的轻响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审视,带着冰冷的压力,仿佛要剖开一切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书房内落针可闻,连呼吸都被刻意放轻。
良久,萧彻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我们之中,有鬼。”
一句话,如同惊雷,在众人耳畔炸响!
忠叔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两名暗卫首领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也瞬间变得无比锐利。
沈清辞心头巨震,袖中的手指悄然收紧。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从萧彻口中如此直接地说出,带来的冲击依旧巨大。
萧彻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移动:
“秋狩之事,行程路线虽非绝密,但能精准把握本王进入那片僻静林地、并提前安排发狂野猪吸引注意、树冠埋伏弩箭手的时间……需要极其精准的情报。”
他的视线转向忠叔:
“枯井位置,乃忠叔你动用了埋藏最深、连本王都只知其存在不知其身份的‘暗桩’才查到。消息传递过程,按理说绝无可能外泄。”
忠叔脸色一白,立刻单膝跪地,声音沉痛:“老奴用人不察,甘受责罚!”
萧彻抬手虚扶了一下,示意他起身,目光却并未离开:
“本王并非怀疑你的忠心,忠叔。但消息链上的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出问题。”
他的目光继而扫过那两名暗卫首领:
“昨夜行动,除了在场诸位,府中再无他人知晓具体目的地。
对方却能提前设伏,甚至连通风口外的陷阱都布置得如此‘恰到好处’……”
他的声音愈发冰冷,带着一丝压抑的暴怒:
“这只能说明,要么是我们在座的某人泄露了消息,要么……就是我们所有的行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甚至我们自以为隐秘的联络渠道,也早已漏洞百出!”
这个结论,让书房内的空气几乎凝固。
内奸,或者无处不在的监视。
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他们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沈清辞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她回想起之前的种种,苏明月的精准刁难,猎场的连环杀机,枯井的守株待兔……
确实,巧合得令人心惊。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殿下,若真有内奸,其目的无非是置殿下于死地,或阻挠我们查案。
但从秋狩刺客的狠辣,到昨夜枯井杀手的灭口行为来看,对方更倾向于前者——他们要的是殿下的命。”
她看向萧彻,眼神清亮:
“既然如此,这个内奸,或者说监视我们的渠道,必然能接触到最核心的机密,并且能及时将消息传递出去。范围,其实可以缩小。”
萧彻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不错。”
他重新坐回椅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
“忠叔,排查所有知悉昨夜行动的人,包括你自己麾下那个传递消息的‘暗桩’,以及所有可能接触到消息传递环节的人。用‘影子’去查,不必惊动。”
“影子”是他手中另一支更为神秘、连忠叔都只闻其名、不知其人的力量,专门负责内部监察与清除。
“是!”忠叔肃然领命。
“你们二人,”萧彻看向两名暗卫首领,“重新梳理府内所有明岗暗哨的布置,排查近期所有人员往来记录,尤其是那些看似‘正常’的采买、访客、甚至……飞鸟虫蚁。任何一丝异常,都不得放过!”
“遵命!”两名暗卫首领声音低沉如铁。
命令一条条下达,条理清晰,冷酷决绝。
沈清辞看着萧彻在极短时间内从暴怒中冷静下来,并迅速做出应对,心中不禁暗叹。
这个男人,比他表现出来的更加深沉可怕。
“至于你,”萧彻的目光最终落在沈清辞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你如何自证清白?”
这个问题,尖锐而直接。
沈清辞微微一怔,随即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我无法自证。”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我若真是内奸,在猎场便不会为殿下挡箭,在枯井更不会提醒殿下身后有通风口。
殿下若疑我,此刻便可将我囚禁,甚至……处决。”
她顿了顿,看着萧彻深邃的眼眸,轻声道:“但我相信,殿下心中自有判断。”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
萧彻凝视着她,看着她苍白脸上那份坦荡与无畏,看着她清澈眼底那份几乎与他同源的执拗。
他想起她为他挡箭时决绝的背影,想起她在御前与他默契的应对,想起她在黑暗中紧紧抓住他的手……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生。
但此刻,看着她的眼睛,那刚刚破土而出的猜忌,竟有些动摇。
“本王……信你。”良久,他缓缓吐出四个字。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千钧的份量。
沈清辞心中微微一松,一股暖流悄然划过。在这步步杀机的环境中,这份信任,弥足珍贵。
“谢殿下。”她轻声道。
萧彻移开目光,重新看向书案上那个药包,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内奸要查,但眼前的线索,也不能断。楚离那边,必须尽快联系上。”
他看向忠叔:“安排一下,本王要亲自见楚离。”
忠叔面露难色:“殿下,此刻府外定然眼线密布,您亲自出面,风险太大!”
“正因如此,才更要亲自去。”萧彻语气决然,“有些话,必须当面问清。有些局,也必须亲自去布!”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看似平静的庭院,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既然他们喜欢躲在暗处,那本王,就亲手把这潭水搅浑!”
“看看最后浮上来的,究竟是些什么魑魅魍魉!”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挺拔而孤峭的背影上,投下一道长长的、仿佛蕴藏着无尽风暴的阴影。
沈清辞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一场更为凶险的暗战,已经拉开了序幕。
而那个潜藏在阴影中的“鬼”,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正吐着信子,等待着下一次致命一击的机会。
她必须,比他更快,找出那条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