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秀梅婚期只剩五天,天刚蒙蒙亮,张仙凤就把宋茜从炕上拽起来,手里攥着三毛钱,“啪”地拍在宋茜手心:“去镇上买嫁妆用的针线,红的、黑的都要,再买两卷粗麻绳,给秀梅纳鞋底用。记住,别买贵的,三毛钱够了,要是敢多花一分,我饶不了你!”
宋茜捏着手里的三毛钱,指尖都在发颤。三毛钱买这么多东西,根本不够——镇上最便宜的红线也要一毛五一卷,黑线下也要一毛,再加上麻绳,三毛钱顶多够买两样,可张仙凤根本不管这些,转身就去给陈小伟煎鸡蛋,连让她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宋茜不敢耽误,揣着三毛钱就往镇上跑。秋收后的路不好走,全是泥坑,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跑,鞋上沾满了泥,裤脚也湿了大半。跑了一个多时辰,才到镇上的供销社。
供销社里人不多,宋茜直奔针线柜台,拿起一卷最便宜的红线问价:“同志,这红线多少钱?”
“一毛五。”售货员头也不抬地说。
宋茜的心沉了沉,又拿起一卷黑线下:“这个呢?”
“一毛。”
两样加起来就两毛五,剩下的五毛钱,根本买不了两卷麻绳——最便宜的麻绳也要四毛钱一卷。她站在柜台前,犹豫了半天,只能放下一卷麻绳,只买了一卷,又摸了摸口袋,实在没钱再买别的,只能攥着红线、黑线下和一卷麻绳,匆匆往回走。
路上,宋茜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知道,张仙凤肯定会骂她,可三毛钱根本不够买那么多东西,她实在没办法。
回到陈家时,已经是中午,张仙凤正坐在院角的石头上纳鞋底,看见宋茜回来,立马放下针线,快步走过来:“买回来了?东西呢?钱花完没?”
宋茜赶紧把买的东西递过去,小声说:“娘,红线一毛五,黑线下一毛,麻绳四毛……三毛钱不够,我只买了一卷麻绳。”
张仙凤接过东西,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把东西扔在地上,声音陡然拔高,尖得像刺:“你是不是眼瞎?这红线这么细,一拉就断,能给秀梅做嫁妆?还有这黑线下,颜色都不正,拿出去都让人笑话!我让你买两卷麻绳,你就买一卷,你想让秀梅嫁过去连双像样的鞋底都没有?”
宋茜赶紧蹲下去捡地上的针线,小声辩解:“娘,三毛钱不够……红线和黑线下就两毛五,麻绳只能买一卷……”
“不够?你怎么不说你不会讲价?”张仙凤一把揪住宋茜的头发,把她的头往墙上撞,“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买不好的东西,想让秀梅嫁得寒酸,想让刘家笑话咱们陈家!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见不得咱们陈家好?”
“我没有……”宋茜的头被撞得生疼,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手还紧紧攥着地上的针线,生怕再被扔了。
“没有?你还敢说没有!”张仙凤又踹了宋茜一脚,宋茜没站稳,重重地摔在地上,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她龇牙咧嘴。“我让你去买针线,你就买这么堆破烂回来!三毛钱不够,你不会跟供销社的人欠着?不会跟你认识的人借点?你就是懒,就是不想好好办事!”
秀梅从屋里跑出来,看见宋茜被打,赶紧跑过去拉住张仙凤:“娘!别打嫂子了!针线挺好的,我不嫌弃,一卷麻绳也够了,您别再打嫂子了!”
“你别管!”张仙凤一把推开秀梅,秀梅没站稳,摔在宋茜身边,手被地上的石头划破了,渗出血来。“这是我跟她的事!她办不好事,就该打!你要是再护着她,我连你一起打!”
宋茜看见秀梅的手流血了,赶紧爬起来,把秀梅护在身后:“娘,别打秀梅,是我的错,是我没买好针线,您要打就打我,别打秀梅!”
“打你?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张仙凤从墙上抄起一根柴火棍,就往宋茜身上打,“让你不听话!让你买破烂!让你给陈家丢人!”
柴火棍落在宋茜的背上、胳膊上,疼得她浑身发抖,可她还是紧紧护着秀梅,不让张仙凤打到她。秀梅抱着宋茜的腰,哭得撕心裂肺:“娘!别打了!求您别打了!针线真的挺好的,我嫁过去不嫌弃,您别再打嫂子了!”
邻居们听见动静,都围在院门口看,有人想劝,可看见张仙凤凶神恶煞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陈老大从地里回来,看见这一幕,也只是皱了皱眉,没说话——他早就习惯了张仙凤的打骂,只要不打他和陈小伟,他就不管。
张仙凤打了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才把柴火棍扔在地上,指着宋茜骂:“你给我听着!今天晚上别吃饭了,把这些针线都整理好,再给我纳一双鞋底,明天早上要是纳不好,我接着打你!还有,明天再去镇上一趟,把剩下的一卷麻绳买回来,钱我不会再给你,你自己想办法!”
宋茜趴在地上,浑身都疼,背上火柴棍打的地方火辣辣的,膝盖也磕破了,渗出血来。她看着张仙凤的背影,又看了看秀梅流血的手,眼泪掉得更凶了——她只是想把事办好,只是三毛钱不够,为什么张仙凤就不能体谅她一点?为什么非要这么打她、骂她?
秀梅扶着宋茜站起来,小声说:“嫂子,对不起,都怪我,要是我跟您一起去镇上,就不会这样了。”
“不怪你。”宋茜擦了擦眼泪,忍着疼,捡起地上的针线,“是我没用,没买好东西,让你受牵连了。咱们先回屋,我给你包扎手。”
两人互相搀扶着回了屋,宋茜从床底下拿出一小瓶药膏,小心翼翼地给秀梅包扎手。秀梅看着宋茜背上的伤,眼泪又掉了下来:“嫂子,您疼不疼?要不我给您揉揉?”
“不疼。”宋茜笑了笑,可眼里的疼却藏不住,“这点伤不算啥,过几天就好了。你别担心,我晚上会把鞋底纳好,明天再去镇上买麻绳,不会让你嫁得寒酸的。”
秀梅点了点头,靠在宋茜肩上,小声说:“嫂子,等我嫁过去,我就跟刘婶要些钱,给您买件新衣裳,再给您买好的针线,不让您再受委屈了。”
宋茜的心里一阵温热,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秀梅嫁过去后,能不能做主还不一定,可她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等着。咱们都会好起来的,再也不用受这样的委屈了。”
窗外的太阳慢慢西斜,把屋里的影子拉得很长。宋茜拿着针线,开始整理,虽然针线便宜,可她还是想把它们整理得整齐些,让秀梅的嫁妆能体面点。她知道,今晚又要熬夜纳鞋底,明天还要去镇上想办法买麻绳,可她不后悔——只要能让秀梅嫁得体面点,只要能让秀梅以后不受委屈,她受点苦不算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