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风裹着寒气,刮得窗棂“呜呜”响。离秀梅婚期只剩三天,陈家院刚熄了灯,就听见院外传来邻居的议论声——村西头的玲子嫁过去才半个月,就被婆家打断了腿,说是因为玲子没生儿子,还敢跟婆婆顶嘴。
秀梅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玲子的事像根刺,扎在她心上——玲子嫁的婆家也是村里的富裕户,当初彩礼给了二十块,人人都说玲子嫁得好,可谁能想到,才半个月就被打成这样。她想起自己要嫁的刘家,想起刘婶说的“早点生儿子”,想起张仙凤教的“男人说啥就是啥”,浑身都冒冷汗。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宋茜端着一盏油灯走进来。她看见秀梅睁着眼睛,眼里满是恐惧,就知道秀梅是被玲子的事吓着了。
“还没睡?”宋茜把油灯放在炕边的小桌上,坐在秀梅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冷了?我给你拿床厚被子。”
“嫂子,我不冷。”秀梅抓住宋茜的手,她的手很凉,还在发抖,“我听见他们说玲子的事了……她被婆家打断了腿……嫂子,我是不是嫁过去也会这样?要是我生不出儿子,要是我敢跟刘婶顶嘴,刘损云会不会也打我?”
宋茜的心一紧。她看着秀梅眼里的恐惧,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她嫁过来前,也听说过村里媳妇被打的事,可她还是抱着“好好过日子就不会受气”的念头嫁了过来,结果却一次次被现实打垮。
“不会的。”宋茜握紧秀梅的手,声音尽量放得温柔,“刘家跟玲子的婆家不一样,刘婶看着和气,刘损云也没听说过打人,你别胡思乱想。”
可这话连她自己都没底气。她见过刘损云看秀梅的眼神,带着点不耐烦;见过刘婶跟张仙凤聊天时,说“媳妇就得管着”;更知道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村里,生不出儿子的媳妇,日子有多难。
秀梅没说话,眼泪却掉了下来,滴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嫂子,我怕……我不想像玲子那样,被打得不能动;我也不想像秀兰姐那样,天天挨骂;我更不想像你这样,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还被骂‘不下蛋的鸡’……”
宋茜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想起自己两次流产的疼,想起张仙凤的刻薄,想起天天喝的稀玉米糊糊,心里满是委屈和心疼。她把秀梅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梅梅,别怕,有我呢。要是你嫁过去受了委屈,要是刘家敢打你、骂你,你就回娘家,陈家永远是你的娘家,我永远在这儿等你。”
“回娘家?”秀梅抬起头,眼里满是疑惑,“娘不是说,姑娘家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不能随便回娘家吗?要是我回去,娘会不会骂我,会不会把我赶出去?”
“不会的。”宋茜擦了擦秀梅的眼泪,也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有我在,娘不敢赶你。要是娘敢说你,我帮你挡着;要是娘敢赶你,我跟你一起走。咱们就算去镇上讨饭,也比在婆家受气强。”
秀梅点了点头,靠在宋茜怀里,眼泪还在流,可心里的恐惧却少了点。她知道,宋茜嫂子说到做到,要是她真的在刘家待不下去,宋茜嫂子一定会帮她。
两人坐在油灯下,小声说着话。宋茜给秀梅讲她娘家的事,说她娘以前也是个苦命人,嫁给她爹后,两人一起种地、织布,虽然穷,却从没红过脸;说她娘告诉她,女人就算嫁了人,也得有自己的骨气,不能任由别人欺负。
秀梅听得入了神,眼里慢慢有了光。她想起宋茜嫂子教她认字,想起宋茜嫂子帮她藏嫁妆,想起宋茜嫂子为了护她被张仙凤打,心里暗暗发誓:要是她嫁过去真的受了委屈,她就回娘家,跟宋茜嫂子一起,去镇上找活干,去学认字,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油灯的光忽明忽暗,映着两人的脸。秀梅靠在宋茜怀里,慢慢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泪痕,可眉头却舒展了些。宋茜轻轻把她放在炕上,盖好被子,又坐在炕边,看着她的睡颜,心里满是牵挂。
她知道,秀梅嫁过去后,日子不会轻松。刘家看重儿子,刘婶又强势,刘损云也不是个靠谱的人,秀梅很可能会受委屈。可她能做的,只有给秀梅一个“回娘家”的承诺,只有在秀梅受委屈时,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
宋茜拿起油灯,轻轻走出屋。院外的风还在刮,邻居的议论声已经停了,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站在院中央,望着天上的月亮,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攒钱,一定要让自己变强,等秀梅真的受了委屈,她能有能力带着秀梅离开,能给秀梅一个真正安稳的家。
回到自己屋,宋茜没睡。她拿出秀梅的嫁衣,借着油灯的光,又在嫁衣的袖口缝了朵小花——她想让秀梅嫁过去时,能多带点好看的东西,能多带点她的心意。她缝得很认真,针脚又细又匀,像是想把对秀梅的牵挂,都缝进这朵小花里。
油灯的光慢慢暗了下去,天快亮了。宋茜放下针线,看着缝好的小花,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很多困难,可只要她和秀梅互相照应着,只要她们不放弃,总有一天,能摆脱这苦日子,能过上她们想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