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第一私人医院。
重症监护室外,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浓重的消毒水味和死一般的寂静。
宋家的核心成员们,或坐或站,散落在长长的走廊里,每个人都像是一座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塑。他们身上的名牌西装和定制旗袍,此刻褶皱不堪,与他们灰败的脸色相得益彰,显得无比讽刺。
“吱呀——”
重症监护室那扇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一条缝。
所有人的身体都在同一瞬间绷紧,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去。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主治医生走了出来,他疲惫地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写满歉意的脸。
宋玉的二叔,宋家目前勉强能主事的中年男人宋博文,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双手抓住医生的胳膊,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对方的皮肉里。
“医生!我爸他怎么样了?!”
主治医生没有挣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避开了宋博文那满是血丝的眼睛。
“宋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
“老爷子是大面积脑溢血,送来得太晚,脑部神经已经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就算能侥幸维持住生命体征,最好的结果,也是植物人。”
他顿了顿,补上了最致命的一刀。
“而且,老爷子的情况非常不乐观,随时……都可能离开。你们,还是早做准备吧。”
轰!
这几句话,像是一柄无形的巨锤,将宋家人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侥幸,砸得粉碎。
宋博文的手无力地松开,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两步,如果不是身后有人扶住,他已经瘫倒在地。
一个妆容精致的贵妇,再也无法维持所谓的体面,蹲在地上,双手掩面,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呜咽。
银行催款的电话已经打爆了所有人的手机。
家族未来的继承人还被关在看守所里,背着一个足以让他把牢底坐穿的罪名。
现在,家族唯一的定海神针,那根撑着宋家这片天的顶梁柱,也要倒了。
天,真的要塌了。
绝望,像瘟疫一样在走廊里蔓延,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一阵不急不缓,从容不迫的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
“哒,哒,哒。”
那声音,与此地的悲戚和混乱格格不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镇定。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阿玛尼定制西装的年轻人,正缓步走来。他没有带任何随从,一个人,却仿佛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场。
来人正是秦峰。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悲痛和关切,仿佛真是为长辈的病情而忧心忡忡的晚辈。
“宋叔。”
秦峰走到已经六神无主的宋博文面前,主动伸出双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动作亲切而有力。
“我刚下飞机,就听说了老爷子的事,立刻就赶过来了。节哀顺变,身体要紧。”
宋博文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属于“世交”子侄的脸,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茫然。
“秦贤侄……你怎么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来。”秦峰叹了口气,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我爸在国外,也急得不行,让我务必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他环视了一圈愁云惨淡的宋家人,愤愤不平地斥责道。
“华尔街那帮天杀的资本!简直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宋叔你们放心,这种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番话,瞬间拉近了与宋家人的距离。
是啊!我们才是受害者!
秦家,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一个宋家的女性长辈忍不住哭诉道:“贤侄,我们家阿玉……他被人陷害了啊!他现在还被关着,我们连见都见不到一面……”
秦峰立刻接话,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婶婶您放心,阿玉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这里面水很深,明显是有人在背后做局。不过……”
他话锋一转,凑到宋博文耳边,用只有几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我爸在政法系统那边,还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老同学。把阿玉‘捞’出来,虽然麻烦,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这句话,像是一剂强心针,狠狠注入了宋博文的心脏。
捞出来!
他几乎已经停止转动的大脑,被这三个字重新激活。
秦峰感受着对方身体的细微变化,继续加码。
“还有,我听说集团的资金链出了问题?这都不是事。我爸说了,我们两家几十年的交情,秦家绝不会坐视不理。五十亿的紧急贷款,我今天就能签字,明天就能到账!”
五十亿!
周围几个听到这话的宋家高层,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如果说,能把宋玉捞出来是希望,那这五十亿,就是能把宋家从悬崖边上拽回来的救命绳索!
绝望的深渊里,终于透进了一丝光。
宋博文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他反手抓住秦峰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贤侄!大恩不言谢!只要你能帮宋家渡过这个难关,以后秦家但凡有任何差遣,我们宋家……”
“宋叔,您先别激动。”
秦峰微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打断了他的话。
他的表情依旧温和,但那份温和之下,某种冰冷而锋利的东西,开始慢慢显露出来。
“帮忙,是肯定要帮的。只是……我爸那边,也要对秦家的董事会和股东们有个交代,您说对吧?”
宋博文一愣,下意识地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秦峰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我爸的意思是,我们两家,不如趁这个机会,搞一次深度战略合作。这样,我动用关系,提供贷款,也就名正言顺了。”
他终于图穷匕见。
“宋家那个‘天元’人工智能项目,我们秦家非常看好。不如这样,宋家将‘天元’项目的所有权,包括技术、专利和团队,全部‘转让’给我们秦家。”
宋博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转让“天元”?
那是宋玉的心血!是宋家未来的希望!
他身旁一个脾气火爆的宋家高层,当场就炸了。
“转让?秦峰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趁火打劫!”
秦峰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盯着宋博文,慢条斯理地开出了他的价码。
“当然不是白要。我们秦家,愿意出项目上一轮估值的……一成。”
一成!
这已经不是趁火打劫了。
这是敲骨吸髓!是把宋家当成傻子一样羞辱!
“你做梦!”那个火爆脾气的高层怒吼道。
“秦峰!你别欺人太甚!”
然而,秦峰根本不在意这些杂音,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宋博文,一字一句地说道。
“宋叔,这是一笔很简单的账。”
“一边,是一个随时可能断气的老人,一个可能要坐一辈子牢的继承人,和一个即将被银行清盘的家族。”
“另一边,只是一个还没能产生一分钱利润,前途未卜的……项目。”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重症监护室的门。
“老爷子的命,是无价的。”
他又指了指门外,那个代表着自由世界的方向。
“阿玉的前途,也是无价的。”
“用一个有价的东西,去换两个无价的东西。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你们赚了。”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宋家人都用一种屈辱、愤怒、却又带着一丝挣扎的目光,看着宋博文。
宋博文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他看着秦峰那张挂着“真诚”笑容的脸,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隔着生与死的IcU大门。
他的拳头松开,又攥紧,再松开。
眼神中的愤怒和不甘,正在被一种更深沉的绝望和动摇,一点点地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