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神匠鲁兴,这位机关术大宗师,此刻却是须发皆白,双目赤红,脸上带着一丝深深的疲惫与为难。
他指着殿中央那幅巨大的海图,声音沙哑地说道:“天幕所示,前朝马宪之宝船,其规制之宏伟,设计之精妙,确实远在我朝‘蛟龙骨’宝船之上。若能得其完整图纸,臣有信心,在三月之内,为陛下打造出一支足以横渡东海的无敌舰队!”
“但是……”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宝船图纸,乃是集前朝百年造船技艺之大成。而我朝,有陛下亲传的‘天工机关’之术,有坚不可摧的‘蛟龙之骨’。要将这三者完美融合,创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超越时代的全新战舰,其间所需耗费的计算与尝试,三月之期……实在是……难如登天啊!”
此言一出,殿内刚刚还热烈激昂的气氛,瞬间为之一滞。
水师都督陈屠亦是上前一步,沉声道:“鲁大师所言甚是。况且,东征之战,非一战可定。敌情未明,航路未知,若将所有国力尽数押于一支舰队之上,一旦有失,则我大舜再无回天之力!此乃……孤注一掷,兵家大忌!”
鲁兴的技术瓶颈,陈屠的战略考量,如两座无形的大山,再次压在了众人心头。
是啊,时间,依旧是他们最大的敌人。而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风险,更是任何一个成熟的帝国都无法承受的。
就在这热烈的气氛之中,那一丝名为“现实”的阴霾,即将再次笼罩众人心头之时。
御座之上,那个始终闭目养神,以【人皇道果】默默修复着伤体,聆听着众人议论的年轻帝王——李景,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那双因重创而略显黯淡的眼眸,在这一刻,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都要冷静,都要……深邃。
仿佛那其中,早已倒映着未来舰队纵横四海的壮丽图景。
“鲁爱卿,陈爱卿,所虑甚是。”
他的声音,平静,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洞悉全局的自信。
“孤注一掷,非智者所为。既然一支舰队无法承载我大舜的全部希望,那便……分而化之!”
他缓缓地站起身,玄色的龙袍之上,那因万民信仰之力滋养而渐渐恢复光华的紫金色气运,如水波般流淌。他走下丹陛,来到那巨大的海图之前,目光如利剑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帝国栋梁,一字一顿,声如雷震,宣告了那足以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抖的,关于帝国未来的宏伟蓝图!
“传朕旨意!”
“即刻起,于登州、天津卫、泉州三地,设立‘皇家海军造船总司’!由神匠鲁兴,亲任总司提举,总领三地造船事宜!皇家科学院所有神匠、工匠,尽归其调配!”
“朕,不要一支舰队!”李景伸出三根手指,那动作,仿佛托举着三个世界的重量!
“朕要的,是三支!是三支职能各异,却又可互为犄角,呈三足鼎立之势的……无敌舰队!”
“轰——!!!”
三足鼎立!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创世之雷,狠狠地劈开了在场所有人僵化的思维!
“其一!”李景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舆图之上,那代表着东瀛本土、代表着“虹吸”主阵眼的位置!
“以‘马宪宝船’之主舰图纸为基,以‘蛟龙之骨’为龙骨,以最精良之百炼钢包裹船身!其上,需搭载皇家科学院最新改良的、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神威大将军’火炮三百门!再配以公输家之‘破神连弩’、‘喷火机关’!”
“此舰队,朕赐名——‘巡风’!”
“其职,为主战!为攻坚!为朕手中一柄足以碾碎一切顽敌,捣毁那‘虹吸’主阵眼的……无上利剑!”
他猛地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水师都督陈屠!
“陈屠听封!”
“末将在!”陈屠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血从胸中直冲头顶,轰然单膝跪地!
“朕命你为‘巡风舰队’提督!总领主战事宜!朕要你,为朕,镇压那东海之上的所有宵小!”
“末将……领旨!必不负陛下所托,舰在人在,舰亡人亡!”陈屠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决死之心!
“其二!”李景的手指,在海图之上,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将大舜漫长的海岸线与通往南洋的航路尽数囊括。
“以‘马宪宝船’之护卫福船图纸为基,不求坚厚,但求迅捷!船身需修长,吃水需浅,以适应沿海及内河作战。其上,无需重炮,但需配备最精锐之神机营水军,搭载最多之‘狼筅’与‘接舷飞爪’!”
“此舰队,朕赐名——‘定波’!”
“其职,为护航!为朕手中一张足以肃清四海倭寇,保我万里海疆与贸易航路安稳无虞的……天罗地网!”
他的目光,转向了那位曾在广州之战中大放异彩,此刻正因激动而浑身微微颤抖的年轻将领——戚武!
“戚武听封!”
“末将在!”戚武“噗通”一声,重重跪倒!
“朕命你为‘定波舰队’提督!总领巡防事宜!朕要这东海之上,再无一片帆敢与我大舜为敌!朕要这碧波之下,再无一滴水敢染我子民之血!”
“末将……领旨!愿为陛下,为大舜,定尽四海波涛!”戚武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无尽的战意!
“其三!”
李景的手指,最终,落在了那片充满了未知与黄金的、遥远的新大陆之上——【黄金洲】!
“此舰队,不求战力,不求速度,但求……最大之载量,最远之续航!船上,无需精兵,但需配备最优秀的‘堪舆家’、‘格物学者’、‘农学家’,以及……我大舜最精锐的‘商队’!”
“此舰队,朕赐名——‘探索’!”
“其职,非为征伐,而为……开拓!为朕,为我大舜,去带回那足以让我朝国力,在未来百年之内,都领先于全世界的无尽财富与未知奇迹!”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一直静立于殿下,气质沉静,眼中却燃烧着复仇与新生之火焰的青年身上——前宁皇族后裔,萧逸!
“萧逸听封!”
“草民……不,臣在!”萧逸身躯一震,缓缓跪倒。
“朕,不封你官,不晋你爵。”李景的声音,变得深邃而充满了帝王独有的权术与温情,“朕,命你为这支‘探索舰队’的……总负责人!亦是‘皇家开拓公司’,派往海外的第一任……总督!”
“朕要你,为你,也为那曾属于你的前宁子民,去开创一个全新的、属于你们自己的未来!朕要你,将我大舜的商品、文化、乃至荣光,带到那世界的尽头!”
“臣……萧逸……领旨!”萧逸重重叩首,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他知道,这位年轻的帝王,不仅仅是在给他一个任务,更是在给他,给所有前宁的遗民,一个彻底融入这个新时代,一个创造属于自己辉煌的……机会!
三位一体,三足鼎立!
一个分工明确、目标清晰、充满了勃勃野心的庞大帝国海军蓝图,在李景那短短数百字的宣告之中,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御和殿内,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所有人都被李景这宏大无比、却又滴水不漏的惊天构想,彻底折服!
这,不仅仅是一个军事计划!
这,是以金融为血,以工业为骨,以开拓为魂的,一个日不落帝国的……雏形!
……
三月时光,转瞬即逝。
在李景那不惜一切代价的皇权意志推动下,在“皇家银行”那源源不绝的资金支持下,在数以百万计的工匠与百姓不眠不休的劳作之下,整个大舜的东部沿海,化作了一座史无前例的巨大工地。
三座巨大的船坞,拔地而起!
无数的龙骨,铺设完成!
一座座崭新的、融合了前朝智慧与当世神工的钢铁巨舰,如雨后春笋般,开始缓缓成型!
而京郊,那尊曾半跪于地的【对神兵·天谴】,亦在鲁兴与其弟子们的精心修复与升级之下,重新焕发了生机。
它那半身瘫痪的机体被彻底修复,更是根据李景的意志,加装了数种全新的、足以应对各种复杂战况的神秘武器系统。
整个大舜帝国,如同一台被按下了加速键的精密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地运转着,为那场即将到来的、决定文明命运的远征,积蓄着力量。
出征的前一夜,月朗星稀。
李景独自一人,立于观星台之上,遥望着东方那片深邃而充满了未知的星空。
他的伤势,在磅礴的“人道气运”与孙致思留下的丹药滋养下,已然恢复了七八成。
【人皇道果】之上的裂痕,也已尽数弥合,并且,比之前更加光华内敛,圆融无瑕。
就在此时,一阵苍老而熟悉的脚步声,从他的身后,缓缓传来。
李景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皇爷爷,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来者,正是早已退居幕后,不问政事的太上皇,李晟。
他缓缓走到李景的身旁,浑浊的眼眸,同样望向了东方的天际,声音沙哑地说道:“景儿,明日此去,生死难料。有一样东西,朕想,是时候交给你了。”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通体由温润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其上用上古鸟篆,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影”字的……玉质令牌。
“这是……”李景的瞳孔,骤然一缩。
太上皇的声音变得悠远,“朕,留下了最后,也是最强的一枚棋子。早在二十年前,便已将他,送去了那个地方。”
“哪个地方?”
“东瀛。”太上皇缓缓地吐出两个字,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既有身为帝王的决断,又有一丝不忍。
“他,是朕布下的暗线,亦是‘暗影’的……新一任首领。”
“此去东瀛,你非孤军奋战。在最关键的时刻,他,会帮你。”
太上皇将那枚触手温润的玉质令牌,轻轻地放在了李景的手中,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沉声道:
“但,切记。”
“这枚令牌,只能让你……命令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