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莫黎冷着一张脸,碰了碰叶淮西。
“你给了她多少钱?”
叶淮西伸出一个指头。
“一百两?”莫黎惊呼。
“怪不得人家说你爽利,原来是给钱爽利。”
叶淮西笑笑,“古人云,欲取之,必先予之。”
莫黎眉梢一挑,将到了嘴边的揶揄咽了回去,心下腹诽:才来几天,古人云倒是学得挺快。
这时,琴音落下,喝彩声四起。
笙笙姑娘含笑谢过各方赞誉,眼波流转间,极其自然地走到了今科解元吕樊的身旁,优雅落座。
又有舞姬上来献舞,画舫内顿时又热闹起来。
叶淮西的视线穿过舞动的纱裙,看到笙笙姑娘执起酒壶,为吕樊斟了一杯。
孟观正看得津津有味,听到一阵咳嗽声。吓得他迅速收回目光,低着头,只敢偷瞟。
“哐当!”
莫黎手中的长剑被她毫不客气地撂在桌上,震得茶盏一跳。
孟观吓得浑身一激灵,刚偷瞄到一半的目光瞬间收回,端起茶杯猛灌一口,连茶叶沾在唇边都浑然不觉。
叶淮西的视线从莫黎冷若冰霜的侧脸,移到噤若寒蝉的孟观,心中暗暗感叹。
这夫纲不振的未来怕是跑不掉咯。
舞乐声歇,舞姬退下时,笙笙姑娘也回来了。
几人不约而同地凑近。
“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
笙笙姑娘喝了口茶,执起团扇轻摇,“那位吕公子,倒是个惜才的。他对丁胜、孙乾两位评价平平,直言他俩的学问也就那么回事,全仗着家里底子厚罢了。唯独对那韩彭戍青眼有加,称其虽是寒门,却有风骨,文章也扎实。”
“那位丁公子今日也在这画舫中……”说着,她视线看出去,落在席中一位锦衣公子身上。
笙笙姑娘的语气中透着嫌弃,“那就是丁胜,奴家看着举止轻浮,确实一般。”
叶淮西:“孙乾呢,是哪个?”
笙笙停了停,“说起来,那孙公子也是颇奇怪,中举之后便鲜少出来了。”
扇面微颤,一声轻笑,“中举这种事儿,别人都是要人前显摆,那孙公子倒好,生怕别人知道似的。”
叶淮西一个激灵,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她看一眼莫黎,倏地想起那晚跟袁澈一起在画舫上,也听过同样的话,那晚一身苏绣襕衫的公子便是这位吕樊了。
沉默间,笙笙姑娘突然又开口道,“奴家还跟吕公子提起了一个人……”
几人诧异时,她继续,“此次乡试,有个最大的意外,奴家很是好奇,便自作主张问了吕公子……”
乡试最大的意外?这倒是头一回听说啊。
看到众人眼中深重的疑惑,笙笙姑娘立马敛了笑,“是笙笙多嘴了。这些话,也不过是偶尔伺候酒席时,从几位举子醉后的只言片语中听来。他们……似乎都对此事讳莫如深,方才是我一时忘形,竟拿来浑说了。”
“不,你继续!”
笙笙姑娘迟疑着开口,“吕公子说段玉之才与他不相上下。放榜那日,见其名落孙山,也是颇感诧异,但也没多想,只当是一时发挥失误。”
“可后来……”
叶淮西面色凝重,“后来接连两人离奇丧命,城中又流传科场不公的传言。这般情形,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该嗅出其中的不寻常了。”
话毕,叶淮西抬眸望去,望向虚空。
半响,她霍地握住笙笙姑娘的手,很是激动,“多谢姑娘了,你这多问一嘴问的好!”
双手被人紧紧握着,笙笙姑娘有些兴奋又有些迷茫。
正五味杂陈时,叶淮西放开了她的手,起身。
“莫黎,孟观,我们走,去找沈砚。”
……
几人还未到府衙,半路跟沈砚碰上了。
叶淮西掀开车窗帘子,看向马上之人。
“沈砚,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是关于案子的。”
沈砚目光锐利,“我正要去找你们,海大人已经去了贡院,我们时间不多。”
言毕,他猛一拉缰绳,骏马扬蹄转向。
“官驿汇合!”
话音还在空中,一人一马已如离弦之箭,绝尘而去。
众人回到官驿时,祁韶还没回。
叶淮西将白天在画舫的种种一字不漏地说给沈砚,说完,看一圈众人。
“这中间的蹊跷你们发现了吗?”
正垂眸思考的几人抬眼,除了沈砚眼中有光芒闪动外,其余几人都是一脸茫然。
叶淮西朝沈砚伸出手,“墨卷被毁的学子名册呢?我看看。”
“给!”
沈砚从怀中掏出册子,递给叶淮西。
册子打开,叶淮西眼睛渐渐有亮光。她将册子摊开,放到桌子中间,指着其中一个名字。
众人的目光紧跟着看过去。
“段玉!……”
莫黎和孟观不约而同,惊呼出声。
莫黎:“这段玉未中举,怎么墨卷也被烧了?”
“这正是我们之前的盲点。”叶淮西目光扫过众人,“我们一直盯着中举之人,却忽略了落榜者中也可能藏有关键。”
她看向沈砚,声音沉稳:
“不妨做个假设:段玉文才出众却出身寒门。有人许以重利,让他为赵铭、钱丰之流捉刀代笔。段玉自认此番必中,谁知发榜之日,找他替考之人金榜题名,他自己却名落孙山。”
她顿了顿,眼中锐光一闪:
“若他发觉自己不仅被利用,更可能被人顶替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功名——这般奇耻大辱,足以催生杀心。”
沈砚:“段玉杀人是为泄愤,幕后之人焚卷是为遮丑。如今墨卷已毁,死无对证,眼下这两边都无从下手。”
叶淮西:“还有一个人!”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祁韶回来了。
“丁胜与孙乾,确为富家子。丁胜之父乃扬州盐商,孙乾则出身松江布商巨贾。二人皆师从名儒吕敬修,此老乃当代理学大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韩彭戍确系寒门,籍隶凤阳,家境清寒。其师为当地一老秀才,并无背景。”
“最奇怪的是孙乾,”祁韶声音压得更低,“他中举后便闭门谢客,与考前四处结交、高谈阔论的模样判若两人。”
叶淮西听罢,一字一顿道:“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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