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停止了，因为声带已经烧化。
战场上只剩下一种声音。
那是油脂在高温下爆裂的脆响，密集得好似盛夏暴雨打在铁皮棚顶。白磷火焰不需要惨叫来助兴，它只需要燃料。对于这种粘稠的化学物质来说，骨骼中残留的磷与钙，远比干燥的木柴更加美味。
黑雾试图反扑，像被激怒的蝰蛇群一样卷向地面。
但高温扭曲了空气，形成了一堵看不见的热对流墙。死气刚一接触这层热浪，就发出凄厉的“滋滋”声，瞬间被蒸发殆尽。物理法则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它霸道的一面——只要温度够高，什么属性的魔力都得靠边站。
几百万亡灵，正在变成几百万支火把。
前排的骷髅兵还在惯性地举刀冲锋，脚下的胫骨却突然折断，上半身栽倒在已经琉璃化的沙地上。火焰顺着接触点蔓延，哪怕它们疯狂地用骨爪去抓挠，也只能把那一团团蚀骨的白火带到头骨上，带到肋骨间。
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
伊格尼斯悬停在低空，那双硕大的红龙竖瞳缩成了针尖大小。
作为一头玩火的行家，红龙王子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崩塌。龙息喷吐虽然猛烈，但那是瞬间的爆发，哪怕是禁咒级别的流星火雨，烧完也就完了。可下面这种东西……
它在“吃”。
它像是有生命的寄生虫，贪婪地啃食着每一寸骨头，直到把宿主变成一堆灰白色的粉末，才肯罢休。
“这不魔法……”伊格尼斯喃喃自语，浑身的鳞片不受控制地炸起，“完全没有魔力波动，为什么灭不掉？”
“因为这是化学。”
秦昊站在龙背上，王袍被热浪吹得猎猎作响。他俯瞰着下方的炼狱，面无表情。
腰间的养魂玉正在疯狂震动，频率快得像是要炸开。
“疯了！疯了！”
楼兰·幻音尖锐的声音直接在秦昊脑海里炸响，带着明显的哭腔，“主人你是个变态！这种火是人能想出来的吗？哪怕是冥界的红莲业火也没这么粘人啊！你以后不会用这个烧我吧？我虽然没骨头，但看着都疼啊！”
秦昊没搭理这只戏精女鬼。
他伸手按住了那块滚烫的玉佩，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稍微缓解了掌心的燥热。
“安静点。只要你还有利用价值，这种火就烧不到你身上。”
【叮！】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突兀地切入思维。
【恭喜宿主，达成成就“死灵净化者”。】
【检测到宿主利用物理与炼金手段，单次战役歼灭亡灵单位超过五十万。】
【奖励发放：火系抗性提升30%。】
【获得被动技能“亡灵威慑”：低阶亡灵（包括但不限于骷髅兵、僵尸、幽魂）在直视宿主时，将产生本能恐惧，全属性削弱20%，并有一定概率自动溃散。】
秦昊挑了挑眉。
五十万？
看来刚才那波地毯式轰炸的效果，比预想中还要好。这也省去了不少清理杂兵的功夫。他活动了一下脖颈，颈椎发出咔咔的脆响。
热身结束，该办正事了。
火海中央，那座高达千米的白骨通天塔此时已经成了一座孤岛。
周围护卫的骸骨巨兽军团已经全军覆没，化作了满地焦炭。唯有那座巨塔，凭借着某种古老而强大的阵法，在烈焰中勉强支撑。塔身周围缭绕的死气护盾虽然被烧得千疮百孔，但依然顽强地修复着，将高温隔绝在外。
塔顶露台上，那个黑袍身影显得格外孤独。
白骨大君握着那根象征权柄的脊骨法杖，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那空洞的眼眶里，原本旺盛的魂火此刻竟然有些飘忽不定。
他怕了。
活了数千年，从一具卑微的骷髅兵进化成统御一方的死灵大君，他见过无数强大的魔法师、圣骑士，甚至与巨龙搏杀过。但那些敌人，至少还在他理解的范畴内。
哪怕是输，也是输给更强大的魔力，更锋利的剑气。
可今天，他输给了一堆铁罐子。
那种无力感，就像是一个绝世剑客，还没来得及拔剑，就被对手掏出一把加特林扫成了筛子。
“人类！！！”
大君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声音在空旷的沙漠上空回荡，带着几分色厉内荏的味道。
“你这算什么本事？！不敢下来与我正面一战，只敢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这就是龙骑士的荣耀吗？！”
秦昊差点笑出声来。
“荣耀？”
他轻轻拍了拍奥瑞利安的脖颈。黄金龙王心领神会，发出一声震慑天地的龙吟，庞大的身躯开始缓缓下降。
呼——
巨大的龙翼扇动，卷起狂风。地面上的余火被风势一带，猛地向上窜起十几米高，险些燎到白骨大君的法袍。
“别天真了，老骨头。”
秦昊的声音不大，但在斗气的加持下，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和火声，钻进白骨大君的耳孔，“战争就是以最高效的手段消灭敌人。至于荣耀？那是胜利者写在史书里的装饰品。”
龙爪落地。
地面早已被烧成了晶莹剔透的黑色玻璃状物质，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秦昊从龙背上一跃而下，手中的长剑“龙牙”斜指地面。剑身倒映着周围的火光，流转着森冷的寒芒。
曦·艾露恩、芙蕾雅以及二十头圣域巨龙紧随其后降落。
虽然刚才只是充当了“轰炸机”的角色，但这群巨龙此刻却一个个昂首挺胸，鼻孔里喷着粗气，一副“老子天下无敌”的架势。尤其是伊格尼斯，这货甚至还得瑟地踩碎了一个还在燃烧的骷髅头。
“包围他。”
秦昊下令。
巨龙们立刻散开，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包围圈，将白骨塔彻底锁死。
白骨大君站在高塔之上，看着下方那个渺小却气势逼人的人类身影，魂火剧烈跳动。
逃不掉了。
禁空法阵已经被破坏，那二十头巨龙随时可以对他发起围攻。而那个能够制造出那种恐怖火焰的人类，身上更是散发着一股令亡灵本能厌恶的神圣气息。
绝境。
“想要我的命？”
大君突然安静下来。他不再咆哮，不再愤怒，那身破烂的黑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股极其阴冷、晦涩的波动，开始在他周身凝聚。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轰！
整座白骨塔猛地一震。
那些构成塔身的无数骸骨，此刻仿佛活了过来，发出凄厉的哀鸣。那是数万年来，死在这片沙漠中的生灵的怨念。它们被大君强行抽取，汇聚到了胸口那个漆黑的漩涡之中。
不是魔法元素。
是纯粹的灵魂力量。
“不好！是亡灵尖啸！”
奥瑞利安脸色骤变，身为半神级强者，他对这种危险的感知最为敏锐，“陛下小心！这是灵魂攻击！物理防御和元素护盾都挡不住！”
他猛地张开双翼，想要冲过去挡在秦昊身前，但已经来不及了。
灵魂攻击的速度，甚至超过了光。
嗡！
没有任何绚丽的光影效果，只有一声直透灵魂的闷响。
一道灰败到了极点的光束，从大君胸口的漩涡中喷薄而出。它无视了空间，无视了巨龙们仓促撑起的龙语结界，像是一根无形的毒刺，笔直地刺向秦昊的眉心。
秦昊瞳孔微缩。
在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变慢了。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道灰光在空气中留下的涟漪，能看到奥瑞利安惊恐张大的嘴巴，能看到曦·艾露恩伸出的手。
但他动不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刺痛感瞬间席卷了大脑，就像是有人把一勺滚烫的铁水直接灌进了他的天灵盖。
系统在报警，红色的感叹号在视网膜上疯狂闪烁，但警告声却变得断断续续，仿佛信号受到了严重干扰。
这种针对意识层面的抹杀，护甲再厚也没用。
要死？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腰间传来的一声尖叫打断了。
“不许动我的长期饭票！！”
那声音高亢、尖锐，甚至带着几分泼妇骂街的气势。
咔嚓。
腰间那块极品养魂玉，毫无征兆地碎成了粉末。
一道幽蓝色的流光从中窜出。那不是什么神圣的守护之光，而是带着浓重阴煞之气的鬼影。
楼兰·幻音。
这只平时胆小如鼠、见到阳光就想躲的女鬼，此刻却像是个护食的野兽。她根本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考虑后果，直接化作一道流光，不管不顾地撞向了那道灰光。
“滚开啊啊啊！！”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然后在灰光击中秦昊之前，抢先一步，一头扎进了秦昊的眉心。
轰！
秦昊只觉得脑海中仿佛引爆了一颗核弹。
并没有血肉飞溅的场景。
但那种灵魂被硬生生撕裂、又强行塞进去异物的胀痛感，让他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视野黑了下去。
紧接着，是一片混沌。
在识海的最深处，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狠狠撞在了一起。
一股是灰败、枯寂、充满了死亡意志的大君怨念。
另一股，则是幽蓝、阴冷、却带着某种奇异韧性的千年鬼气。
“敢动老娘的人？！老娘饿了一千年才找到这么一个阳气足的，你敢动他？！”
楼兰的声音在秦昊的识海里回荡，听起来凶悍无比，但秦昊却能感觉到，她的灵体正在颤抖，正在那庞大的怨念冲击下迅速变得透明。
她在拼命。
哪怕是魂飞魄散，也要护住这具身体的所有权。
“找死！”
大君的怨念发出一声冷哼，灰色的狂潮瞬间压过幽蓝，想要将楼兰和秦昊的意识一同抹去。
就在这时。
秦昊的意识深处，那个一直沉寂的金色光点，动了。
那是圣光麒麟的本源。
它似乎被这群在其地盘上撒野的“脏东西”激怒了。一股至刚至阳、霸道无匹的金色洪流，轰然爆发。
金光瞬间吞没了灰色的怨念，将其烧得吱吱作响。
而对于那团幽蓝色的鬼气，金光却并没有攻击，反而在接触的瞬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阴阳交汇。
太极互补。
秦昊只觉得那股撕裂般的剧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强大。
外界。
奥瑞利安和众龙绝望地看着秦昊僵立在原地，那道灰光已经没入了他的眉心。
完了。
没人能在这种近距离的灵魂必杀下幸存。
白骨大君发出狂笑，笑声沙哑刺耳：“死了！终于死了！哪怕毁了我的军队又如何？最后的赢家依然是……”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那个僵立的身影，突然动了一下。
秦昊缓缓抬起头。
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在场的所有生灵，无论是巨龙还是亡灵，在这一刻都感到了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左侧，是一片璀璨到极致的白金，圣光流转，威严如神诋，带着审判一切罪恶的浩荡正气。
右侧，却是一汪深邃无底的幽蓝，寒气森森，诡谲如妖魔，仿佛能将人的灵魂直接吸入九幽深渊。
一半神圣，一半妖异。
两股截然相反的气息，在他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