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冰冷的机械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面只有他能看见的虚幻面板，在他眼前缓缓展开。上面的怨念值，已经是一个刺眼的“零”。
【特大级因果律事件“万古囚徒的解放”已完成。】
【世界规则基盘已动荡，新纪元开启。】
【检测到宿主为事件核心主导者，基于宿主行为与根性，现发布纪元核心任务。】
【请选择你的道路。】
面板上的文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着不祥的光芒。紧接着，两个截然不同的选项，浮现在他眼前。
【选项一：秩序之路·猎杀者】
【简介：成为时代的清道夫。你所释放的，由你亲手收回。追捕并抹杀所有从绝灵之地逃逸的“因果异常体”（神魔残魂），每净化一个目标，都将获得基于其位阶的“天道功德”与“因果权限”作为回馈。成为新纪元的守护者，维系此世的平衡。】
【选项二：混沌之路·同化者】
【简介：成为风暴本身。你已获得神魔九变之【无形】，本质上已是“因果异常体”的一员。拥抱混乱，吞噬同类，以战养战。每吞噬一个目标，都将掠夺其部分本源与规则感悟，化为己用。成为旧时代的终焉，新世纪的神只。】
李闲看着这两个选项，沉默了。
那是一种让人窒息的沉默。
这两个选择，就像恶魔的契约，一个披着圣光的外衣，一个散发着诱人的血腥。
猎杀者？守护者？
听起来道貌岸然，光芒万丈。可李闲只看了一眼，就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打工人”味道。他释放了亿万神魔，现在系统让他一个一个去抓回来？给他发“天道功德”当工资？
开什么玩笑！他一个练气二级的废柴，拿什么去猎杀那些太古洪荒活下来的老怪物？就算他有系统，有【无形】，可那些神魔残魂哪个不是玩弄规则和人心的祖宗？他这点演技在人家面前，怕是跟幼儿园汇报演出一样可笑。
这条路，是死路。一条被裱上“正义”花边的、永无止境的死路。
那……同化者？
新世纪的神只。
这六个字，像带着魔力，狠狠地敲击着他那颗渴望被认可、渴望强大的心脏。
吞噬，掠夺，变强。
这简单粗暴的逻辑，充满了野性的美感，完美契合这个残酷的修仙世界。更何况，他已经有了【无形】这个神魔专属的“敲门砖”。这条路，对他而言，仿佛是天造地设。
只要他点下这个选项，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加入这场饕餮盛宴，将整个世界化作他的猎场。
力量，地位，尊重……他梦寐以求的一切，似乎都触手可及。
李闲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抬起，缓缓伸向【选项二】。
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混沌光芒的瞬间，他脑子里，却莫名其妙地闪过了王腾那张桀骜不驯的脸，闪过了萧紫云那双清冷又复杂的眼睛，闪过了养殖场里那些跟他称兄道弟的杂役……
他甚至想起了那个被他一句话吓跑的王美香。
如果他成了神魔，这些他刚刚开始熟悉，甚至有了一丝归属感的人和事，会变成什么？
是脚下的蝼蚁？还是他吞噬名单上的一行字？
一阵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操蛋……”他低声骂了一句，收回了手。
为什么非要选？
凭什么要被这狗屁系统安排得明明白白？
猎杀者是给系统打工，同化者是变成系统KpI的一部分。无论选哪个，他都从一个棋子，变成了另一个棋盘上的棋子。
他的本质是什么？是享乐主义者，是追求快乐和刺激。
被亿万神魔追杀，或者去追杀亿万神魔，这两种生活，哪一个听起来像是能让人快乐的？
这个时代，不需要神魔。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对。
这个世界乱了，规则松动了，无数老怪物都突破了。一个波澜壮阔，却也血腥无比的大时代，即将拉开序幕。
而那些从牢笼里放出来的神魔，他们是旧时代的残党，是新时代的癌细胞。他们的存在，只会让这个本就混乱的世界，彻底滑向毁灭的深渊。
到那时，天崩地裂，万物凋零。他还上哪儿去找乐子？
李闲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带着一贯的狡黠和不羁。
“我选……”他看着面板，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然，“我选三。”
系统面板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选项三】。
李闲却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像是在对系统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不是什么守护者，没那么伟大。我也成不了神只，嫌麻烦。”
“我就是我，李闲。”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选项一：秩序之路·猎杀者】的图标，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奸商的笑容。
“但我接这个活儿。”
“理由很简单。”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而危险，仿佛一头锁定了猎物的孤狼，“这个世界，是我的游乐场。我好不容易才进来，还没玩够呢。”
“那帮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老鬼，想跑出来砸我的场子，掀我的桌子，还想跟我抢玩具？”
“我同意了吗？”
“所以，我会去猎杀他们。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天道功德，也不是为了维系世界平衡。”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兴奋与狂热。
“就是因为……这听起来，是这个新时代里，最刺激、最好玩的游戏！”
他，李闲，要当这场席卷天地的神魔浩劫里，唯一的玩家！
嗡——
随着他话音落下，【选项二：混沌之路·同化者】的图标，瞬间黯淡下去，化为飞灰。
而【选项一：秩序之路·猎杀者】的图标，则绽放出璀璨的光芒，一行行新的小字，在下方飞速生成。
【宿主选择确认：秩序之路·猎杀者】
【核心动机判定：极致的自我中心与享乐主义】
【路径修正……修正完毕。】
【新路径生成：天灾行走】
【描述：你将以“天灾”之名，行走于世。你的狩猎，无关正邪，无关秩序，仅为取悦你自己。你将是悬在所有“因果异常体”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比他们更疯狂，更不可预测的终极变数。】
【新手福利发放：鉴于宿主体内神魔之力【无形】与“天灾行走”路径高度契合，奖励临时权限——【万分之一的祝福】。】
【万分之一的祝福：你可以主动引导一次“万分之一”的概率事件，使其朝着对你有利的方向发生。注：仅可使用一次，使用后，负面诅咒“百分之百失败”将恢复。】
李闲看着这行新出现的说明，眼睛猛地亮了。
这才是他想要的！
主动引导一次“万分之一”的概率！这简直是神技！是绝境翻盘的底牌！
虽然只能用一次，但关键时刻，这就是命！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神魂的剧痛再次袭来，李闲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找个地方恢复，否则别说当天灾，随便来头野猪都能把他拱了。
他咬着牙，强撑着站直身体，辨认了一下方向，迈出了逃离此地的第一步。
然后，他的脚结结实实地踩在了一块圆溜溜的鹅卵石上。
脚踝一崴，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脸朝下，直挺挺地朝着地面拍了过去。
“我日……”
连走路平地摔这种事，都要百分之百应验吗？！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
一双柔软的手，及时扶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从与大地亲吻的命运中解救出来。
李闲愕然抬头。
一张带着几分惊恐、几分担忧，还有几分不知所措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是王美香。
她居然没走远，还折返回来了。
“你……你没事吧？”王美香的声音依旧发颤，看着李闲苍白如纸的脸色，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李闲站稳身子，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略带轻浮的笑容，刚想说句“姑娘可是舍不得我，特意回来与我共赴巫山”，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句。
“扶我一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虚弱，“找个地方，躲起来。”
王美香的手臂很稳，比她颤抖的声音要稳得多。
那股力道不大，却像是溺水之人抓到的唯一一根浮木，让李闲没有一头栽在地上，保住了他身为“天灾行走”的最后一点颜面。
他借力站稳，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扯动着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搅动神魂。
“你……”王美香扶着他，喉咙发干，只说出一个字便卡住了。她想问他究竟干了什么，想问外面的天崩地裂是不是与他有关，想问他为什么会从那个深不见底的悬崖里爬出来。
可话到嘴边，看着他那张比死人还白的脸，所有的问题都堵在了喉咙里。
“感动吗？”李闲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几分平日里的轻浮，声音沙哑得像破锣：“怎么？是不是被小爷的风采折服，去而复返投怀送抱……咳咳！妈的，嗓子疼。算了，感动就扶我走，别磨蹭。”
他话语断断续续，却仍然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嘴贱劲儿，只是那疲惫和虚弱显而易见。
王美香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留下来，就意味着和这个巨大的麻烦捆绑在一起，又莫名其妙地引发了天地异变，现在更是从一个必死之局里爬了出来。
这个男人，就是个行走的漩涡。
她是个赌徒，骨子里的那种。逃跑的念头只在脑中盘旋了一瞬，就被体内那股新生的、玄之又玄的力量给冲散了。那不是灵力，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名为【万相源流】的‘神职’带来的悸动。
这股力量让她战栗，也让她疯狂着迷，很清楚，这份力量的源头，就是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放弃他，就是放弃一步登天的机会，这种赌局，她输不起，也不想输。
“去哪儿？”她不再犹豫，架起李闲的一条胳膊，将他大半的重量都承担了过来。
“不知道。”李闲几乎是闭着眼睛回答，“找个能藏身的地方，没有蜘蛛，最好还有张床。”
王美香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加大了灵力运转，支撑着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她认得这片区域。
这里是万象宗的边缘地带，夹在三十六峰的药王峰和最低贱的养殖场之间，一片三不管的荒林。按理说，刚才那毁天灭地的雷劫，足以将这里犁上千百遍。
可越往前走，空气中那股焦糊和硫磺的味道就越淡。
脚下的土地不再是龟裂的焦炭，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绿色。四周被雷火焚毁的枯木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生机盎然的密林。
当他们穿过最后一层稀疏的林木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顿住了脚步。
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药田，突兀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浓郁到化不开的药香扑面而来，洗涤着他们满身的血污与疲惫。空气中灵气充沛得近乎粘稠，与外界那狂暴混乱的灵气截然不同，温顺得像一只只被驯服的绵羊。
天空是一片澄澈的蔚蓝，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罩子，将所有的天灾与动荡都隔绝在外。
这里……像是被神明遗忘的净土。
“药王峰的‘万木回春大阵’。”王美香喃喃自语，眼中满是震撼。
她曾听家族长辈提过，药王峰的护山大阵并非主杀伐，而是以无穷生机自成一界，只要药田不枯，灵植不灭，大阵便生生不息，可隔绝内外，万法不侵。
过去只当是传闻，今日一见，才知其恐怖。
“好地方。”李闲深吸了一口满是药香的空气，感觉神魂的刺痛都缓解了几分，“就这了。”
王美香搀扶着他，沿着药田的边缘，找到了一处被藤蔓遮蔽的山壁凹陷，地方不大，刚好能容纳两人，算是个临时的藏身之所。
一脱离王美香的搀扶，李闲便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下去，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百分之百失败”的诅咒，真是深入骨髓，刚才若不是王美香，他恐怕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被石头绊死、脸先着地的“天灾”。
王美香站在洞口，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既是戒备，也是在观察这片神奇的药田。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王美香身体瞬间紧绷，金丹期的灵力在掌心凝聚，如临大敌。
李闲也猛地睁开眼，挣扎着想要起身。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身影拨开齐腰高的药草，走了出来。
那是个少女。
一身淡绿色的衣裙，容貌清秀，身姿窈窕。她周身萦绕着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生命气息，每走一步，脚边的灵植都仿佛在欢欣鼓舞地摇曳。
她的修为稳稳地踏在了筑基大圆满，那双灵动的眸子里，却带着一丝与这片生机格格不入的、沉郁的暗色。
是柳莺儿。
她看到山壁凹陷处的两人，也是一愣。当她的目光落在李闲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时，眼中的惊愕瞬间变成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李……李闲？”
李闲看到她，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虚弱地朝她招了招手。
“小柳儿，见到我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快，我不在的这些天，有没有偷懒？”
王美香看着突然出现的柳莺儿，眉头微蹙。
她认识这个女孩，药王峰清微长老亲传弟子之一，S+的木灵根天赋。
柳莺儿没有理会李闲的玩笑。
她快步走到李闲面前，蹲下身，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一股温润、磅礴的生命力，顺着她的指尖，涌入李闲干涸的经脉，只觉得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神魂的剧痛如同被春雨滋润的干涸大地，迅速得到了缓解。
这股生命力……不像是药力，更像是一种‘规则’的直接灌注！李闲心中剧震，这感觉，和系统册封王美香时那股力量有几分相似，但更加温和、纯粹，他妈的，这小柳儿身上也有大秘密！
“你的神魂……”柳莺儿的眉头紧紧蹙起，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像是被撕碎了又强行粘起来的……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说来话长。”李闲闭上眼，享受着这股纯粹的生命能量，含糊地说道，“就当是……去鬼门关进行了一次团队建设吧。”
柳莺儿没有再追问。
她收回手，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做出了一个让王美香都有些侧目的举动。
只见她走到一片空地上，伸出右手，掌心向下，轻轻按在泥土上。
“生。”
她轻声吐出一个字。
下一刻，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她掌下的泥土开始蠕动，一株翠绿的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飞速生长，抽枝，散叶，开花，最后结出了一颗龙眼大小、通体莹白的果实。
整个过程，不过三五个呼吸。
【言灵·百草】！
柳莺儿摘下那颗果实，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李闲的嘴里，但在她收回手时，指尖却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一缕微不可查的死灰之气从她脚下的泥土中被抽出，顺着脚踝一闪而逝，没入她体内，那双灵动的眸子，也因此更暗沉了一分。
果实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庞大的生命洪流，冲刷着他几近崩溃的神魂。
李闲舒服得差点呻吟出声。
“你……”王美香看着柳莺儿这神乎其技的手段，瞳孔猛地一缩。
催生灵植不难，很多木系功法都能做到。可像这样言出法随，瞬息之间便让一株凡草结出蕴含精纯生命力的灵果，这已经超出了功法的范畴。
这是……规则层面的力量！
柳莺儿的目光几乎是黏在李闲身上，那眼神里有惊、有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同病相怜。她只是飞快地瞥了王美香一眼，那一眼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界限感，仿佛在说，这是她和李闲之间的事。
“这里是药王峰的禁地，‘万亩药田’的核心区，由‘万木回春大阵’守护，暂时是安全的。”她轻声解释道，“其他地方都乱了，很多师兄弟都被召回了主峰，这里只有我。”
“就你一个？”李闲缓过一口气，勉强睁开眼，嘴角习惯性地想往上翘，却只扯动了苍白的脸皮，“心够大的啊，把你这么个水灵灵的小丫头，扔在这金山银山里？他们就不怕你监守自盗，把这药田都薅秃了？”
柳莺儿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莹白如玉的手掌，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这里的花草：“他们不是放心，”她顿了顿，抬起头，直视着李闲，一字一顿地道出那个残酷的事实，“是害怕……所以，我被隔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