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李闲的眼皮跳了一下，那股由柳莺儿渡来的生命力正在飞速修复他的神魂，让他有了说俏皮话的力气，“怎么，怕你把药王峰的灵草都喂胖了，年底考核的时候账目对不上？”
柳莺儿摇了摇头，那双灵动的眸子黯淡得像是蒙尘的宝石。她没有看李闲，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身旁一株长势喜人的“凝神花”。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王美香屏住了呼吸，她本能地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那株凝神花，在柳莺儿的注视下，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催化。它开得愈发娇艳，花瓣上的露水折射出七彩的光晕，生命气息节节攀升，远超同侪。
可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凝神花的花瓣边缘，开始泛起一丝不祥的、淡淡的黑边。那黑色如同活物，迅速蔓延，花朵的生命气息并未减弱，反而变得狂躁、扭曲。原本宁静安神的香气，也多了一丝让人心烦意乱的腥甜。
最终，在达到一个妖异的巅峰后，整株花“噗”的一声，化作了一滩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脓水，将周围的土壤都腐蚀得滋滋作响。
王美香的瞳孔狠狠一缩。
这不是生机，这是……生之恶咒！
“看到了吗？”柳莺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法摆脱的寒意，“我的【言灵·百草】，规则被扭曲了。它不再是‘催生’，而是‘寄生’。它会寻找目标生命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点‘瑕疵’，然后将我所有的生命元力灌注进去，让那点‘瑕疵’……成为目标生命的全部。”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一株小草的虚影在她掌心浮现，翠绿可爱，但根部却缠绕着无数细小的、漆黑的根须，如同跗骨之蛆。
“它会放大。无限放大目标内心的……杂草。”柳莺儿低声说，“无论是人，还是灵植，只要有哪怕一丝负面情绪，一丝恶念，都会被我的力量捕捉，然后像疯长的毒草一样，扼杀掉它原本的一切。”
她抬起头，看向李闲，眼神里是深藏的恐惧，“半个月前，一位师姐因为炼丹失败心情沮丧，我只是想安慰她，催生了一株安神草给她。结果……她识海里的那点沮丧，被放大了千百倍，变成了绝望和怨恨。她当场走火入魔，差点毁了丹房。”
“从那天起，我就被师父安排到这里，不许我接触任何人，也不许任何人靠近我。”
李闲静静地听着。他终于明白，当初系统强行绑定时，那句“言灵技能模板发生扭曲变异”究竟意味着什么。
因为自己的怨念值爆表，因为自己那混乱的根性，连带着柳莺儿这个S+的天才，都走上了一条歪到天边的邪路。
旁边的王美香，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看着柳莺儿，像是在看一件最完美的艺术品，又像是在看一头最恐怖的洪荒巨兽。
能放大负面情绪？
这是什么神仙能力！在斗法中，修士心境稍有波动便可能导致满盘皆输。而柳莺儿的存在，就是一个移动的、无差别的、能让敌人集体心态爆炸的规则级武器！
这个李闲……他身边到底都聚集了一群什么样的怪物？
她还在震惊中，李闲却忽然笑了。
他挣扎着，靠着石壁站了起来，虽然身形依旧踉跄，但眼神里的光，却重新亮了起来。
“隔离？害怕？”李闲走到柳莺儿面前，伸手，毫不嫌弃地弹了一下她掌心那株虚影小草的黑色根须，“我说小柳儿，你是不是傻？”
柳莺儿愕然抬头。
“这他妈是天赐的神技啊！”李闲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亢奋，“什么狗屁负面情绪，什么毒草！这叫‘因果律索敌’！这叫‘破心神咒’！以后咱们跟人对上，你都不用动手，就冲他喊一句‘祝你道心永固’，他心底里那点修炼瓶颈的焦虑，就能瞬间变成心魔大劫，当场表演一个道心破碎给你看！”
他越说越兴奋，激动之下想站直身体，却是一个踉跄，不得不重新靠紧冰冷的石壁，即便如此，他依旧死死撑着，眼中燃烧着疯狂的光，声音因痛苦和亢奋而沙哑颤抖，却更具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想想，以后跟人干架，你往那一站，啥也不用干，就瞪着他。他心里但凡有一点‘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的念头，这点念头就能在他脑子里长成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让他当场怀疑人生，缴械投降！”
“这叫净化心灵！帮他拔除思想上的杂草，这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柳-功德无量-莺儿，被李闲这套歪理邪说冲击得一愣一愣的，眼中的黯淡，竟被说得消散了几分。
王美香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
把能让人走火入魔的恶咒，说成净化心灵的功德……这家伙的嘴，是淬了毒的蜜糖，还是开了光的铁犁？
“可……可是……”柳莺儿还是有些迟疑。
“没什么可是的。”李闲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变得理所当然，“再说了，谁敢隔离你？谁有资格隔离你？”
他环顾四周，看着这片望不到边际的药田，脸上露出了一个地主老财巡视自家田产时的满意笑容。
“这是我的地盘。”
王美香一怔。
柳莺儿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的地盘？”王美香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怀疑。这里是药王峰的禁地核心，万象宗最重要的战略资源之一，怎么可能是他一个杂役弟子的地盘？
“怎么，不信？”李闲斜了她一眼，那标志性的、略带轻浮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王大小姐，你家那些旁系的叔伯长辈，跟你签协议的时候，没把附加条款给你看吗？”
王美香的脑子“嗡”的一声。
她猛然想起，当初家族旁系为了拉拢李闲，与他达成了一系列合作，其中最核心的，就是承诺为李闲提供庞大的资源支持，不但给予几块外门弟子令牌，还转让了一块名义上属于王家、实则弃之不用的宗门土地。
难道……当初协议里那片被家族当成废地、灵气稀薄到近乎绝灵的“万亩药田”，指的竟然是这里？
这怎么可能！一处是人人嫌弃的荒地，一处是灵气化雾的禁地核心，这根本对不上！
“不可能。”王美香斩钉截铁地反驳，“契约上写明了，转让的是药王峰后山那片被废弃的丙字七号试验田，那里寸草不生，宗门档案里都有标注，是块绝地！”
“说你傻，你还真就喘上了。”李闲嗤笑一声，神魂的剧痛让他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在撕扯自己的灵魂，可他脸上的得意却丝毫不减。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虚划了一个圈，将眼前这片生机盎然的仙境都圈了进去。
“没错，是丙字七号试验田，是那块寸草不生的绝地。”他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片被‘万木回春大阵’守护的核心区，在宗门的地图上，没有任何标注？”
柳莺儿闻言，也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她自小在药王峰长大，只知道这里是禁地，师父带她来过几次，却从未听过此地的正式名称。
王美香的呼吸一滞，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她的思绪。
“宗门的老古董们，做事讲究一个‘藏’字。”李闲的声音带着一种揭晓谜底的快感，“越是宝贝的地方，越要用垃圾来给它打掩护。这片‘万木回春大阵’的核心，根本就没有独立的‘地契’。它在行政划分上，就包含在那片巨大的、鸟不拉屎的‘丙字七号试验田’里！”
他一步步逼近王美香，眼神亮得吓人：““整个万象宗，都以为丙字七号是废地。但他们不知道，‘万木回春大阵’本身就是活的！为了自保，它会主动将自己的核心存在，寄生在一份最不起眼的地契上，形成‘一体两面’的规则守护，王家旁系送出的，正是那份作为‘影子’的地契！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影子和本体，根本无法分割！”
“这……”王美香彻底失语。
她明白了。这不是骗局，这是一个利用信息差和思维定式完成的、堪称神迹的巧取豪夺！
万象宗用一块废地的名头，隐藏了真正的宝地。而王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这份包含了宝地的“废地”，当成一份微不足道的礼物，拱手送给了李闲。
从头到尾，李闲甚至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在正确的时间，签下了一份在所有人看来都无伤大雅的契约。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王美香的声音干涩，她看着李闲，像是在看一个怪物。这种隐秘，绝不是一个杂役弟子能够触及的。
“我？”李闲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又无赖，“我猜的。”
他当然不会说，是在他答应王家合作，那份契约虚影出现在他脑中时，他的“神魔眼”穿透了契约的文字表象，直接看到了这份契约所链接的“因果”和“规则”的实质。
那片贫瘠的土地，与这片生机勃勃的核心区，在规则层面上，本就是一体两面，被同一座大阵的气机所笼罩。一个为表，一个为里。
他只是看到了真相，然后顺水推舟，收下了这份天大的豪礼。
柳莺儿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她看着李闲，又看看这片自己从小就无比敬畏的禁地，感觉整个世界观都被颠覆了。原来……这里已经是李闲的地盘了？
那她被师父“隔离”在这里，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是老虎进了饲养员的家。
李闲没有再理会震惊的王美香，他转过身，面向柳莺儿，脸上的轻浮和得意瞬间收敛，换上了一副前所未有的郑重。
“小柳儿。”
“啊？”柳莺儿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从今天起，你不用再害怕，也不用再感到自卑。”李闲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像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你的能力不是诅咒，是恩赐。是专门为了守护这片土地而生的恩赐。”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整片药田。
“以前，你只是药王峰的弟子，现在，你是这片土地的女主人！”
“你不是被隔离在这里的囚犯，你是【生机堂】的堂主！是这万亩药田的女王！”
“你的【言灵·百草】，不是什么扭曲的恶咒。它将是这片土地最强的防御，也是最锋利的武器！”李闲的声音越来越激昂，“任何心怀不轨的宵小，只要踏入这里，他心中的一丝贪婪，就会被你放大成吞噬理智的野火！任何想要破坏这里的敌人，他的一点恶意，就会被你培育成让他道心崩溃的毒草！”
柳莺儿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她看着李闲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听着那振聋发聩的话语，心中那层名为“恐惧”和“自我厌恶”的坚冰，正在一寸寸地开裂。
原来……她的力量，可以这样用？
原来，她不是怪物，而是……守护神？
那股一直压抑在她心头的、让她日夜难安的死灰之气，仿佛都在这番话语的冲击下，变得不再那么冰冷。
李闲满意地看着柳莺儿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他知道，这个S+天赋的顶级人才，已经被他彻底忽悠……不，是彻底激活了。
他转头看向还在消化信息的王美香，嘴角一翘。
“至于你，王大小姐。”
王美香回过神，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你不是赌徒吗？现在，我给你一个更大的赌局。”李闲指了指柳莺儿，又指了指这片药田，“她是生产基地的总负责人。而你，就是咱们这个新势力的……大总管，兼第一打手。”
“以后，这里对外的所有事务，都归你管，谁来找茬，你负责打回去。谁想合作，你负责去谈价钱。咱们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但咱们有药！有数不清的灵药！”
“用这些资源，去给我招兵买马，去给我拉拢盟友，去把咱们【生机堂】的牌子，给我竖到万象宗所有人的脸上！”
王美香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大总管？第一打手？
这个男人，明明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可他描绘出的蓝图，却宏大得让人心神摇曳。
就在这时，李闲的身子猛地一晃，脸上刚刚涌起的一丝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操……”他低骂一声，强撑着没有倒下，背靠住冰冷的山壁，剧烈地喘息起来。
神魂的伤势太重了，刚才全凭一股气在撑着，现在话一说完，那股气泄了，排山倒海的虚弱感和剧痛瞬间将他淹没。
“行了……就这么定了……他断断续续地说道，‘班底……算是搭起来了……我这个甩手掌柜……得先歇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剩下的，靠你们……撑起来……’”
“剩下的，你们两个……看着办……”
说完，他眼皮一沉，整个人顺着山壁滑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洞口一时间陷入了死寂。
王美香和柳莺儿面面相觑。
一个，是刚刚得知自己家族被“骗”走了一块无价宝地，却又被稀里糊涂任命为“大总管”的赌徒。
一个，是刚刚摆脱“怪物”的心理阴影，又被强行加冕为“女王”的少女。
她们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李闲，又抬头望向眼前这片在夕阳下泛着金色光辉、无边无际的药田。
风吹过，药香浮动。
柳莺儿下意识地伸出手，一缕精纯的生命力在她指尖萦绕，她看着昏迷的李闲，眼中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王美香则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药香与野心的空气，让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她看向柳莺儿，又看向地上的李闲，嘴角勾起一抹危险而又兴奋的弧度。不真实？不，这一切，真实得可怕，也……诱人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