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颠簸,每一次晃动都像是在提醒李闲,他这具新身体是多么的脆弱和不真实。身下的草席散发着一股霉味和淡淡的腐臭,他却毫不在意,反而觉得这股味道让他更加“入戏”。
他侧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车辕上那个佝偻的背影。老汉的短褂洗得发白,后背被汗水浸出一片深色,手中的鞭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空中甩着响儿,像是在为这沉闷的旅途打着节拍。
“老……老丈……”李闲开口,声音刻意压得嘶哑而虚弱,带着几分孩童般的怯懦。
老汉回过头,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怜悯:“娃子,醒了?身上还疼不?”
“疼……”李闲皱着眉,表情痛苦,眼神却清澈地像一汪无辜的泉水,“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黑木镇。”老汉的声音很沉稳,像脚下这条土路,“到了镇上,给你找个大夫瞧瞧,再给你找件衣裳穿。你这身伤,可不能再吹风了。”
李闲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又无力地倒下,动作牵扯到腰间的麻布,让他看起来更加狼狈。“黑木镇……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抱着头,语气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老丈,你……你是谁?我……我又是谁?”
老汉叹了口气,放慢了骡子的脚步。“我叫王老蔫,就是镇子里的一个庄稼汉,至于你……等你伤好了,或许就能想起来了。”
他顿了顿,又道,“想不起来,也未必是坏事,重新活一次,也挺好。”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李闲的目光,状似无意地飘向了身边那具被草席盖着的“货物”。那股淡淡的腐臭味,正是从那里传来。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了指:“那……那是什么?”
王老蔫的脸色黯淡了下去,浑浊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悲伤。“是个可怜娃,镇东头的刘三,昨天还好好的上山砍柴,回来就说身上发冷,没劲儿,今天一早,人就没了。”
他摇了摇头,满是无奈:“他爹娘走得早,小时候总跟在我屁股后面‘王爷爷’、‘王爷爷’地叫,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就这么没了,我这把老骨头要是不管,就真没人管了,总不能让他曝尸荒野。””
“死了?”李闲的瞳孔恰到好处地放大,流露出惊恐,“怎么……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谁知道呢。兴许是冲撞了山里的什么东西吧。”王老蔫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乡野间的迷信与敬畏,“这黑木山,最近是越来越邪乎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不信邪。”
李闲低下头,不再说话,仿佛被这个消息吓到了。
他的内心却掀起了波澜。
他的内心却掀起了波澜。“一天暴毙?冲撞山神?”他差点没笑出声,这借口也太没想象力了。在他这个专业人士看来,这哪是什么“冲撞”,分明是有人在“摇人儿”——把活人的精气神当甘蔗一样榨!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刚换了个新片场,就碰上这种邪门剧本,这不比躲着发育刺激多了?
他的心念,悄无声息地探了出去,越过草席的阻隔,轻轻地、温柔地,触碰向那具已经冰冷的躯体。
他心里嘀咕着:“兄弟,别误会,哥们我可没啥特殊癖好,就是单纯好奇你怎么没的,借你的‘观后感’用一下,回头给你烧柱高香,保证大品牌,童叟无欺。”
【交互对象:刘三的尸体(凡阶)】
【交互方式:心念专注(深度)】
这一次,李闲没有丝毫的贪婪与掠夺之意。他的意念,像一个悲天悯人的悼亡者,充满了同情与理解,在心中默念:“兄弟,走好。告诉我,你经历了什么。这不算窥探,这是……最后的告别,我很友好。”
【交互行为判定:友好。已建立‘亡者告别’式链接,正在读取终末信息……】
【获得‘交互点’+15。】
【获得临时感悟:‘生机剥离’的一缕规则碎片。】
一股阴冷、枯败的感觉,顺着心念链接倒灌而回。
李闲的脑海中,闪过一幅模糊的画面:一个青年靠在门框上,身体不断地颤抖,他的皮肤上,浮现出如同老树树皮般的灰败纹路。一股肉眼看不见的、带着淡绿色的气息,正从他的七窍中丝丝缕缕地溢出,融入空气里。
那不是死亡,更像是一种……榨取。
生命力被强行抽干,化为他物。
“生机剥离……”李闲在心中咀嚼着这四个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这和他用“法则拟态”伪装成青草,被动吸收生命能量的方式,有着本质的不同。
他那是温和的光合作用,而这个,是霸道凶残的掠夺。
看来,这个叫“黑木镇”的新片场,水比他想象的要深。
他压下心头的思绪,继续扮演着那个虚弱无助的失忆少年。板车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轮廓。
那是一座镇子,被一圈高大的、由深色原木搭建的围墙包裹着。木墙上布满了风雨侵蚀的痕迹,远远望去,透着一股压抑和沉闷。
随着距离拉近,镇子的细节也愈发清晰。镇门口站着两个挎着腰刀的民壮,与其说是守卫,不如说是靠在门边打盹,神情萎靡,毫无生气。
整个镇子,都笼罩在一种古怪的寂静之中,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所覆盖。
“到了。”王老蔫的声音将李闲从思绪中拉回,“这就是黑木镇。”
李闲撑起身子,望向那座色调阴沉的镇子,眼神里是恰如其分的茫然和畏怯。
王老蔫将板车赶到镇门口,那两个民壮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看到是王老蔫,又看到车上盖着草席的尸体,其中一个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是老王叔啊……又一个?”
“是刘三那娃子。”王老蔫叹了口气,“搭把手,帮我把这娃子弄下来。”
他指了指李闲。
李闲立刻会意,手脚并用地爬下车,踉跄一步差点摔倒,恰到好处地被王老蔫扶住。
他抬起头,对着两个民壮露出一个混合着恐惧、讨好与茫然的笑容,活脱脱一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吓破了胆的倒霉蛋。嗯,这眼神,这表情,奥斯卡欠我一个小金人。
李闲对自己此刻的演技非常满意。
一个民壮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打量了他几眼,那民壮脸色有些发灰,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透着一股子虚弱。
他有气无力地皱了皱眉:“老王叔,这哪捡来的?””
“山里头碰上的,说是遭了天打雷劈,啥都记不得了,我见可怜,我先带回镇里,找个地方安顿下。”王老蔫说着,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塞到那民壮手里,“行个方便。”
民壮掂了掂铜板,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不再多问,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放行。
王老蔫赶着骡车,刚驶过高大的原木门洞,一股混杂着草药、尘土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腐朽气味便扑面而来,街道上行人稀疏,个个面带菜色,脚步虚浮,整个镇子安静得像一座坟。
也就在这时,前方的街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快!快让开!张大善人家的公子又犯病了!”
“胡郎中!快去请胡郎中!”
一阵鸡飞狗跳的喧哗声中,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抬着一个担架,从镇里的主街上匆匆跑过,担架上躺着一个锦衣少年,面色灰败,浑身抽搐,症状竟与李闲刚刚从刘三尸体上“看”到的景象,有七八分相似。
王老蔫和两个民壮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李闲的目光,则死死地盯住了那个锦衣少年。
在他的视野中,一缕几乎微不可察的、淡绿色的气息,正从那少年的口鼻中缓缓溢出,飘向镇子深处的某个方向。
他眯起了眼睛,嘴角在那张布满泥污的脸上,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充满兴味的弧度。
看来,这个剧组……正在上演一出有趣的瘟疫戏码。
而他,这个“行走的灾厄”,刚好赶上了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