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茶叶入口,并未如想象中那般化作暖流,而是瞬间消融,仿佛从未存在过。
紧接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清凉感,并非源自口腔,而是直接从神魂最深处升起,如同在酷暑中被当头浇下一盆万年冰泉。
那因强行解析规则而布满裂纹、濒临崩溃的神魂,在这股清凉的冲刷下,竟停止了恶化。一道道细密的裂纹中,仿佛有甘露渗透,刺痛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灵澄澈的舒适。
“好东西!”
李闲精神一振,原本因极度虚弱而昏沉的脑袋,瞬间清明了许多。
这茶的效果,比他想象中还要霸道。它并非单纯补充能量,更像是在从根本上“修复”和“镇定”他的神魂。
“妈的,这帮和尚是真有钱。”李闲咂了咂嘴,回味着那股空灵的余韵,心中却不敢有半分放松。
空相的出现,像一记警钟,敲得他头皮发麻。
阁主用的是阳谋,明晃晃地把“瘟疫”这个饵食丢下来,赌他会去吞。
而无妄寺,玩的却是阴招。他们不显山不露水,循着一丝“人道丰碑”的规则气息,就精准地找到了他这个正主。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要他的命,一个……似乎图谋更大。
“系统,”李闲在心中问道,“那个叫空相的和尚,他是怎么看穿我的?他说的‘规则之力’,难道他能感觉到你的存在?”
这是李闲最在意的一点。“万物皆可舔”是他最大的底牌,若是能被人轻易窥破,那他以后还玩个屁。
【叮!正在进行信息比对……】
【解答:宿主权限不足,无法解析‘无妄寺’核心传承。根据现有数据显示,目标‘空相’并未侦测到系统存在。】
“那他是怎么……”
【目标‘空相’所修行的法门,侧重于对‘法’与‘相’的观照。】
系统的解释有些晦涩。
【‘法’,即万物运行之规则。‘相’,即规则显化之表象。宿主强行解析并篡夺‘疫主’子魂权柄的行为,在天地规则层面,造成了剧烈的、非正常的波动。】
【目标‘空相’如同一个站在岸边的观测者,他没有看到宿主向湖中投掷的‘石头’(系统),却清晰地看到了湖面上泛起的‘涟漪’(规则波动)。】
李闲瞬间明白了。
他就像一个开了外挂的黑客,在游戏里修改了数据。普通玩家看不出问题,但游戏管理员(Gm)能立刻从后台数据异常中,发现这个区域出了问题。
空相,就是那个Gm!
“原来如此。”李闲心中了然,同时也升起一股更深的忌惮。
东境三大宗门,果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封神宗的天宝阁玩弄人心与权谋,这无妄寺的和尚,则直接从规则层面进行观测。
“施主似乎在窥探。”
一个温和的声音,突兀地在李闲的脑海中响起,吓得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是空相!他明明已经走了!
这声音并非通过耳朵听见,而是直接印入了他的神识,带着那股熟悉的、古井无波的禅意。
“贫僧的‘空相’,乃是于心湖之中,观照万物之影。施主心念转动,思及贫僧,贫僧便有所感应。”
卧槽!
李-社牛天花板-闲,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被扒光了看的感觉。这他妈比读心术还离谱!老子在心里想你一下,你那边就直接上线了?
“大师,你这业务范围也太广了吧?还带远程客服的?”李闲压下心中的震惊,用同样的方式,在脑海里回了一句骚话。
那声音顿了顿,似乎也被李闲的反应噎了一下,随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施主心性跳脱,与贫僧所见过的任何‘执棋人’都不同。有趣。”
“贫僧只是想提醒施主,‘瘟疫敕令’乃是借来之力,反噬非同小可。云雾茶虽能护持神魂,却无法根除业力。十二个时辰之后,还请施主好自为之。”
声音渐渐淡去,最后彻底消失。
李闲沉默了半晌,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好一个无妄寺,好一个空相。”
这和尚,最后还要来秀一把肌肉,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他拿起桌上那盒古朴的木盒,眼神闪烁。无妄寺的态度很明确:他们承认了李闲“执棋人”的身份,不插手天玄城的事,甚至还送上“助攻”,但前提是,李闲不能玩脱了。
“十二个时辰……”李闲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开始偏西。
时间不多了。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
“老魏!”
“侯爷!”一直守在门外的魏长风立刻冲了过来,脸上写满了焦急,“您怎么样了?”
“死不了。”李闲摆摆手,那张一半正常一半妖异的脸,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诡异,“传我的命令,从我们的人里,还有百锦坊那些青壮里,挑出五十个最悍不畏死、对我最忠心的人来。”
“五十个?”魏长风一愣,“侯爷,您要这么多人做什么?是要……跟巡天卫火拼吗?”
“火并?”李闲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疯狂而炽热的光芒,“格局小了,老魏。”
他伸出那只印着黑色符文的右手,掌心的印记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着。
“阁主大人送了我一份大礼,一份能让整个天玄城都闻风丧胆的剧毒。”
李闲的嘴角,咧出一个狂傲的弧度。
“现在,我要用这份‘毒’,为我们打造出一支最精锐的‘兵’!”
魏长风彻底懵了,他完全听不懂李闲在说什么。
用毒……来打造兵?
“侯爷,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李闲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压低,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场瘟疫,不是结束了,而是刚刚开始。”
“只不过,这一次,规则由我来定。”
他转身回到屋里,从桌上拿起笔墨,在一张干净的麻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老魏,你听好了。”李闲一边写,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第一,将我刚才的话原封不动地传下去,就说我李闲要组建一支‘神兵’,入选者,将获得神力庇佑,百毒不侵。名额,只有五十个。”
“第二,把百锦坊里所有的烈酒都收集起来,越多越好。再准备大量的干净棉布和清水。”
“第三,封锁百锦坊所有出口,从现在起,许进不许出!告诉所有人,瘟疫的威胁还未解除,擅自外出者,后果自负!”
魏长风听着这一条条命令,只觉得头皮发炸。
尤其是第一条,什么神力庇佑,百毒不侵……这简直就像是那些招摇撞骗的神棍才会说的话。
可这话从李闲嘴里说出来,配合着他刚刚那神迹般的手段,却又带着一股让人不得不信服的魔力。
“侯爷,这么做……会不会太……”魏长风犹豫着,他担心李闲是在透支刚刚建立起来的威望。
“太什么?太嚣张了?”李闲停下笔,转过头,那双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房间里亮得惊人,“老魏,记住了。对付这些已经烂到根里的敌人,你退一步,他们就会进十步。我们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比他们更疯,更狠!”
“阁主想看我被瘟疫吞噬,我就吞给他看。他想看我被百姓唾弃,我就变成他们的神!”
“他想用这场瘟疫毁掉我,我就用这场瘟疫,在天玄城这潭死水里,砸出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地盘!”
李闲将写好的纸递给魏长风。
上面画着一些古怪的符号,正是他脑中多出来的那些印诀之一,旁边标注着一些简单的使用方法。
“这是‘净身符’,找几个识字的,用朱砂画在布上,分发给负责处理病患的人,可以隔绝一些残余的秽气。”
魏长风接过那张薄薄的麻纸,却感觉重若千斤。
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虚弱到了极点,气势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尊魔神的青年,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是!属下遵命!”
魏长风重重一抱拳,转身大步离去。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李闲一人。
他身体晃了晃,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神魂深处,那被云雾茶压制下去的刺痛感,又开始丝丝缕缕地向上冒。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那枚“瘟疫敕令”的印记,光芒比之前又暗淡了一分。
距离十二个时辰的期限,越来越近了。
他没有坐下调息,而是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向外面。
夜幕正在降临,但整个百锦坊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魏长风的嘶吼声,夹杂着人群的惊呼与议论,远远传来。
恐慌、希望、狂热、怀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庞大的精神洪流。
而这股洪流的中心,正是他李闲。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血腥味的空气涌入肺中。
他知道,一场豪赌,已经开局。
赌注,是百锦坊数万人的性命,是他自己的神魂,也是他在这东境……能不能站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