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坟?
魏长风的脑子“嗡”地一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着李闲那张一半邪异一半俊朗的脸,看着他脸上那抹不似作伪的狡黠笑容,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位侯爷,不会是真疯了吧?
“侯……侯爷,您的意思是……去盗墓?”魏长风的声音干涩,他宁愿相信李闲是在说胡话。
“盗墓?”李闲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虚弱地摆了摆手,“格局小了,老魏。咱们要干的,是把一个活生生的鬼,从他的棺材里给揪出来。”
他扶着桌子,重新坐下,神魂的刺痛让他每说一句话都要耗费巨大的心力。但他眼中的光芒,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我问你,天玄剑死了,谁最高兴?”
魏长风一愣,下意识地回答:“他的仇家,还有……想抢占他地盘的人。”
“没错。”李闲用手指在满是油污的桌面上,轻轻画了一个圈,“天玄剑是天宝阁养在阴沟里的头号恶犬,他一死,他嘴里叼着的那块肥肉,就成了无主之物。天宝阁想名正言顺地收回去,可他那些仇家和手下,会甘心吗?”
魏长风的呼吸陡然一滞。他身为天宝阁前少东家,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黑市的产业,从来都不是靠契约和房契说话的,靠的是刀子和人命。天玄剑一死,他留下的赌坊、销赃渠道、情报网络,必然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的争夺。
“可……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魏长风还是不解,“我们现在连自保都难,搅进这种浑水里,只会死得更快!”
“所以,我们需要一只老鼠。”李闲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一只最熟悉那块肥肉,知道每一条地道,每一个粮仓的老鼠。”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语气仿佛在诉说一个尘封的秘密:“天玄剑有个账房,外号‘鬼算盘’,真名钱四。此人贪婪成性,却精于算计,天玄剑所有见不得光的产业,都经他的手打理。天玄剑一死,你觉得天宝阁会放过他吗?他那些眼红的同僚会放过他吗?”
魏长风的眼睛猛地瞪大,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他……他一定躲起来了!”
“聪明。”李闲赞许地点点头,“他不仅躲起来了,还带走了天玄剑最核心的账本地契。他现在,就是一只揣着金山,却被无数野猫盯着的老鼠,躲在下水道里瑟瑟发抖,不敢露头。”
魏长风的心脏狂跳起来。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如果能把他掌握在手里,那岂不是等于掌握了开启天玄剑宝库的钥匙?
可新的问题接踵而至,他脸上的激动迅速被更大的困惑所取代:“侯爷,天玄城这么大,我们去哪里找这个钱四?他既然能躲过天宝阁的追查,我们……”
李闲指尖在桌上沾了茶水,画出一个大致的街区轮廓,正是城西黑水街。“老魏,你是地头蛇,如果有一个揣着金山、被全城追杀的老鼠,要藏身在黑水街,你觉得哪里最安全?”
魏长风眉头紧锁,盯着那片区域思索片刻,沉声道:“黑水街鱼龙混杂,但最乱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要说藏人,首选‘三只耳’赌坊。那地方背后牵扯复杂,巡天卫都不敢轻易搜查,而且赌坊下头连着几条废弃的暗渠,四通八达,是最好的逃生通道。”
李闲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嘴角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三只耳’赌坊……”
他用手指在魏长风所说的位置重重点了一下,这才压低声音,仿佛在确认魏长风的判断:“赌坊后巷,从北往南数,第三个污水井盖。用这个节奏敲。”
他用手指在桌上敲了三长两短的节拍。“会有人从里面问‘谁家的猫丢了’,你就回答‘老猫已死,新主看账,他自然会让你进去,看来你这个前少东家,也不是白当的,判断很准。”
魏长风心头掀起滔天巨浪。
黑水街的暗渠、钱四的藏身习惯……这些都是天宝阁动用大量人力都难以触及的阴沟秘事,需要最顶尖的暗探常年渗透才能挖出蛛丝马迹。
而这位侯爷,足不出户,仿佛对全城地下脉络了如指掌!这已经不是“神秘组织”能解释的了,这简直是神鬼莫测的手段!
李闲很满意魏长风的表情,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当然不会解释,自己脑海里那张即将消散的【天玄黑市网络图】上,正有一个微弱的光点,标注着“鬼算盘钱四”的藏身之处。
那是周通的因果链里,与天玄剑产业相关的关键一环。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用手指蘸了点桌上的冷茶,在上面飞快地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符号,递给魏长风。
“城西,黑水街,‘三只耳’赌坊。”李闲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腔调,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赌坊后巷,从北往南数,第三个污水井盖。用这个节奏敲。”
他用手指在桌上敲了三长两短的节拍。
“会有人从里面问‘谁家的猫丢了’,你就回答‘老猫已死,新主看账’。他自然会让你进去。”李闲靠回椅背,神魂的剧痛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玩味,“见到钱四,告诉他,我李闲,能保他的命,还能让他手里的死账,变成活钱。”
魏长风接过那张符纸,入手冰凉,上面的符号像是鬼画符,但他却感觉重若千钧。
他看着李闲,眼神里充满了震撼与敬畏。这种神鬼莫测的手段,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他原本以为李闲只是胆大包天,嘴皮子利索,现在才发现,自己看到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属下……这就去办!”魏长风不再有任何犹豫,重重抱拳,转身就要走。
“等等。”李闲叫住了他,“一个人去?”
魏长风脚步一顿,回头道:“属下自己去,目标小。”
“不。”李闲摇了摇头,目光穿过魏长风,看向门外那片喧嚣的院子,“带上牛疙瘩,还有那个叫猴三的。再挑三个身手最利索的。这是你们的第一战,也是他们的投名状。让他们见见血,知道跟着我李闲,不是只用嘴喊口号的。”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有些冷:“记住,我要活的,这只老鼠的脑子,就是咱们的第一桶金。把他囫囵个儿带回来,我让他把账本吐出来;要是缺胳膊少腿,让他算不清楚账,那你们几个就得想办法把亏空给我补上。”
魏长风领命而去,脚步沉稳,再无半分先前的颓丧。
屋子里,只剩下李闲一人。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身体放松下来的瞬间,一股无法抑制的疲惫与剧痛席卷而来。他闭上眼,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着。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响起。
【‘天玄黑市网络图’数据流剩余消散时间:六个时辰。】
时间不多了。
他强撑着站起身,没有选择立刻调息。
他推开房门,倚在门框上,目光投向院中。
魏长风已经将牛疙瘩、猴三等五人召集到一起,正在低声吩咐着什么。那五人神情肃穆,眼神里交织着紧张、兴奋与决绝。周围的人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感受到了这股凝重的气氛,纷纷投来关切的目光。
他倚在门框上,目光扫过整个院子,没有动用神识,而是将全部心念专注在那些忙碌的身影上。这是一种另类的“舔”,以专注为舌,以洞察为味。
当他的视线落在一个指挥妇人分发汤药的少女身上时,一股模糊的信息流自然而然地汇入他的脑海。
【规则交互触发,获得浅层信息流。】
【目标:阿雀。渴望:安全、秩序。天赋:管理(微弱)。评价: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在混乱中能本能地建立秩序。】
他嘴角微微勾起。这能力比直接解析非生命体要模糊得多,更像是一种直觉上的感应,但已经足够了。
他又看向另一边,一个断了条手臂的中年汉子,正带着几个半大孩子,将坊内收集来的破旧木料、废弃家具分门别类地堆放好,动作一丝不苟。
【叮!浅层信息解析触发。】
【目标:独臂张。渴望:被需要、价值。天赋:营造(微弱)。评价:曾经的巧手木匠,即便身有残疾,对规整与建造的执着未曾消减。】
这些人,在天宝阁眼里,在三大宗门眼里,是蝼蚁,是草芥,是连数字都算不上的“贱民”。
但在李闲眼里,他们是未来的管事,是未来的工匠,是筑起那座“不破之城”的一砖一瓦。
“以心为城……”他轻声呢喃,眼中的光芒愈发炽热。
喂饱他们,只是第一步。给予他们安全与尊重,是第二步。而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是让他们找到自己的位置,发挥自己的价值,让他们从一群只求活命的流民,变成一个有组织、有目标、有希望的集体。
就在这时,魏长风带着那五名精挑细选的汉子,走到了李闲面前,他们已经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黑衣,脸上用布巾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双双锐利的眼睛。
“侯爷,我们准备好了。”魏长风沉声道。
李闲点点头,目光从牛疙瘩和猴三等人脸上一一扫过。
他咧嘴一笑,用下巴指了指百锦坊外的黑暗,懒洋洋地问:“待会儿要去的地方,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鼠窝。现在谁裤裆发软,想滚回去抱婆娘的,还来得及,我李闲不笑话他。”
牛疙瘩血红的眼睛猛地一瞪,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侯爷!俺的婆娘娃早就没了!俺这条贱命就是留着换仇人的命的!别说老鼠窝,就是刀山火海,俺牛疙瘩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娘养的!”
猴三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短刀,眼神像一匹准备噬人的饿狼。
“很好。”李闲笑了,他拍了拍魏长风的肩膀,“去吧。把我们的‘钱袋子’,给我囫囵个儿地带回来。”
魏长风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走!”
他率先压低身形,像一头捕食的猎豹窜入黑暗。
“牛疙瘩和猴三等人有样学样,动作虽不如魏长风那般灵动矫健,却沉稳有力,每一步都透着一股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狠厉。五道身影压底重心,异常坚定地融入深沉的夜色,仿佛几头终于挣脱牢笼、奔向猎场的野兽。”
院子里的欢呼声早已平息,忙碌的人们也渐渐露出了疲态。
他独自站在门廊的阴影下,感受着神魂中一波强过一波的刺痛,那感觉像是有人正用一把钝刀,在他的灵魂深处反复切割。
他知道,与天宝阁的交锋,只是开胃小菜。
真正的棋局,从这只被派出去“借”老鼠的队伍开始,才算真正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