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的紧急会议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初步的加固方案和设计调整方向总算有了眉目。天空不知何时聚拢了厚厚的铅灰色云层,空气变得沉闷潮湿,预示着雨水即将来临。
就在周雨彤与结构工程师最后确认几个关键数据,准备收拾图纸暂时撤离时,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噼里啪啦砸落下来,瞬间就连成了密集的雨幕。干燥的工地地面立刻被洇湿,泛起深色的水光,尘土的气息混合着雨水的腥味弥漫开来。
“下雨了!快躲躲!”不知谁喊了一声,原本围在一起的人群顿时散开,工人们和各方负责人纷纷寻找最近的工棚或临时板房躲避。
周雨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浇了个正着,冰凉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肩头,浅米色的风衣颜色深了一块。她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图纸紧紧护在怀里,用身体挡住飘落的雨丝,这可是刚刚讨论确定的重要资料。就因为这片刻的耽搁,她落在了人群后面,雨水迅速浸湿了她的发梢和外套,显得有几分狼狈。
陈嘉铭的司机一直等在车旁,见状立刻撑开一把黑色的大伞,快步跑到陈嘉铭身边,为他遮住瓢泼大雨。“陈董,雨大了,先上车吧。”
陈嘉铭点了点头,正准备走向座驾,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那个在雨幕中略显无措的身影。周雨彤正用手徒劳地挡着怀里的图纸,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发丝黏在额角,单薄的风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看起来有些可怜,却又带着一股执拗,不肯让图纸受损。
他的脚步顿住了,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雨势很大,从这里跑到最近的工棚,她怀里的图纸恐怕难保。
他没有过多犹豫,甚至没有看向周雨彤的方向,只是偏过头,对撑着伞的司机低声、快速地吩咐了一句。司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点头:“好的,陈董。”
然后,在周雨彤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司机举着伞小跑过来,将手中另一件折叠整齐、显然是刚从车上拿下来的男士西装外套,递到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件深色的西装外套,材质挺括,看起来干燥而温暖。
司机的声音带着恭敬,清晰地穿透雨声:“周设计师,雨太大了,陈董吩咐把这个给您,别淋湿了着凉。”
周雨彤彻底愣住了,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越过司机的肩膀,看向不远处。
陈嘉铭已经转身,在另一把伞的遮蔽下,正走向他那辆黑色的轿车。他步伐沉稳,背影挺拔冷峻,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仿佛刚才那句吩咐只是他一个微不足道的指令,与他本人并无太多关联。
可这件递到她面前的外套,却带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而干净的气息,混合着高级衣料本身的味道,不容忽视地存在着。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惊愕、难以置信和汹涌暖流的情绪,瞬间冲垮了周雨彤的心防。比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更让她措手不及。
她机械般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件还残留着些许体温的干燥外套。指尖触碰到柔软而昂贵的面料时,微微颤抖了一下。
“谢……谢谢。”她声音有些哽咽,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司机完成任务,点了点头,便举着伞快步追随着陈嘉铭去了。
周雨彤站在原地,怀抱着被他体温熨贴过的外套,雨水依旧不停地落在她的头上、身上,但她却感觉不到之前的冰冷了。那件宽大的男性外套被她紧紧抱在胸前,像是一个无声的堡垒,隔绝了外界的风雨,也护住了她怀中那些至关重要的图纸。
她看着他坐进车里,黑色的轿车缓缓启动,驶离这片泥泞的工地,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他没有回头。
可这个细微的、甚至算不上正式照面的举动,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让周雨彤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一声声,清晰而有力地撞击着胸腔。
他看到了她的狼狈,却没有丝毫嘲笑或漠视。他用这种最不动声色、最保全她自尊的方式,递过来了一份实实在在的庇护。
这无关乎旧情,更像是一种基于合作伙伴的、或者说,是一个男人对女人最基本的、藏在冷硬外表下的绅士风度和……不忍?
周雨彤将脸轻轻埋进那件带着他气息的外套里,眼眶无法抑制地迅速湿润、发热,温热的液体混合着冰凉的雨水,悄然滑落。
她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只觉得心中那片荒芜了太久的冻土,仿佛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和这件意外温暖的外套,共同滋润,有什么东西,正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
她紧紧裹住那件外套,仿佛汲取着其中蕴含的力量,然后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痕,抱着图纸,转身朝着最近的工棚快步跑去。
风雨依旧,她的身影在雨中显得有些单薄,但步伐却比来时,更加坚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