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比想象的更窄,更低矮,需得时时弯腰,甚至匍匐才能通过。空气污浊,带着浓重的土腥和年深日久的霉味,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管子生疼。脚下是湿滑的淤泥,稍有不慎便会滑倒。黑暗中,只有几人粗重的喘息和衣物摩擦石壁的窸窣声,再无其他声响,压抑得让人心慌。
凌虚子走在最前,那盏牛角灯笼在他手中稳如磐石,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身前几步的黑暗,映出通道壁上粗糙的凿痕和垂挂的湿冷蛛网。陈继祖紧跟其后,背上星纹钢传来的温热成了他唯一的慰藉,他死死盯着前方那道瘦削却坚定的背影,不敢有丝毫分神。刘横断后,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手中紧握短刃,如同警惕的猎豹。
也不知在这黑暗的肠子里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点微光,并非灯笼的光,而是一种清冷的、来自外界的自然光,还夹杂着细微的水流声。
“快到出口了。”凌虚子低声道,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显得异常清晰。
几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光亮越来越近,出口处是一个仅容一人钻出的石缝,被茂密的藤蔓遮掩着。凌虚子拨开藤蔓,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处不大的山洞,应是那假山的腹地。洞顶有缝隙,透下些许惨淡的月光,勉强能视物。洞内潮湿,一角有地下渗出的泉水汇聚成一个小潭,潺潺流向不知名的深处。而在山洞中央,赫然可见一口以青石垒砌的圆井,井口被一块巨大的、刻满模糊符文的青石板严丝合缝地盖住,正是那前朝的“镇物井”!
“就是这里!”凌虚子低语,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几人悄无声息地钻出密道,置身于这假山腹地的隐秘空间。洞内空气比密道中清新些,却依旧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旧和压抑。
凌虚子快步走到井边,蹲下身,用手抚摸着那冰冷的青石井盖,闭目感受。片刻,他睁开眼,脸色凝重:“井内地气虽被镇物压制,然其性至纯,确是一处灵窍。且……与不远处那观星台下的阴煞之气,隐隐形成对峙拉扯之势,如同阴阳两极。”
他示意陈继祖上前:“将星纹钢置于井盖中央。”
陈继祖依言,解下背上包裹,将那暗沉无光却隐泛星纹的钢胚轻轻放在冰冷的青石井盖正中。
说来也怪,那星纹钢甫一接触井盖,表面流动的星纹竟似活了过来,微微亮起一层朦胧的银辉。与此同时,脚下大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震动!仿佛沉眠的巨龙被惊扰,发出了不满的低吟!
“地脉有应!”凌虚子低喝,双手迅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股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引导着星纹钢散发出的至阳气息,透过青石井盖,丝丝缕缕地渗入下方那被封印的灵窍之中!
“还不够!”凌虚子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井口封印太强,地气受阻!需得打开井盖,哪怕只是一条缝隙!”
“打开?”刘横看着那巨大的青石板,面露难色,“这石头怕有千斤重!”
“并非要全部搬开。”凌虚子指向井盖边缘一处看似不起眼的凹陷,“此为当年设置机关枢钮之处,年深日久恐已锈死,但或可借力撬动分毫!刘横,用你的短刃,插入此处,全力撬动!继祖,你以星纹钢抵住缝隙,助地气勾连!”
“好!”刘横应声上前,将精钢短刃插入那凹陷处,气沉丹田,双臂肌肉贲张,猛地发力!“嘿——!”
嘎吱……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那沉重的青石井盖,竟真的被他撬起了一丝头发丝般的缝隙!
就在这一瞬间!陈继祖立刻将星纹钢的一端死死抵在那缝隙处!
“嗡——!”
星纹钢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银白光华,如同在这幽暗山洞中升起一轮微缩的烈日!一股磅礴浩荡、至阳至刚的气息如同决堤洪水,顺着那丝缝隙疯狂涌入井中!
“哞——!”
一声低沉、古老、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龙吟之声,猛地从井底传来!不再是微弱的低吟,而是带着积郁了数百年的愤怒与磅礴力量的咆哮!整个假山都随之剧烈摇晃起来,碎石簌簌落下!
与此同时,百步之外的观星台方向,猛地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琉璃破碎,紧接着是无数惊慌失措的尖叫和怒吼!
“成功了!地气被引动,冲垮了观星台的煞气根基!”凌虚子眼中爆发出精光,但随即脸色一变,“不好!反噬已至!快退!”
只见那镇物井的青石井盖在剧烈的震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而被星纹钢引动的至阳地气与观星台方向的阴煞之气在空中激烈对撞,形成一股混乱狂暴的能量乱流,卷起洞中的尘土碎石,如同小型龙卷!
“走!”凌虚子一把拉起因脱力而瘫软的刘横,又对陈继祖喝道。
陈继祖死死抱着光芒逐渐收敛的星纹钢,刚要转身,眼角余光却瞥见那镇物井的裂缝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喷涌的地气一闪而过!那并非实体,而是一道极其模糊、散发着苍茫古老气息的……金色龙影!虽只一瞬,却深深烙印在他脑海!
是幻觉吗?他来不及细想,就被凌虚子拖着冲向密道入口。
身后,假山摇晃得更厉害,仿佛随时会坍塌。观星台方向的混乱声响愈发清晰,还夹杂着兵刃交击和那骷髅老道气急败坏的尖啸!
几人狼狈不堪地钻回密道,拼命向来路狂奔。身后不断传来石块坠落封堵通道的轰响。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看到书房出口的光亮。柳文渊和柳福正焦急地等在那里,见他们出来,连忙帮忙拉出。
“外面……外面怎么样了?”柳文渊急问,他显然也感受到了那剧烈的震动和远处的混乱。
凌虚子喘息着,脸上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观星台……破了。”
话音刚落,一名心腹家丁连滚爬爬地冲进书房,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恐和兴奋:“先生!先生!观星台……观星台突然塌了一半!地火反噬,煞气倒灌!周秘书长和那妖道……生死不明!总督衙门……乱套了!”
水云庄内,一片死寂,随即,柳文渊脸上露出了复杂难言的神色,有后怕,有快意,也有一丝深深的忧虑。
观星台虽破,周秘书长生死未卜,但这保定府的天,怕是真要变了。
而陈继祖,则默默抚摸着怀中因耗损过度而光芒黯淡、甚至表面都出现细微裂纹的星纹钢,回想着井底那一闪而逝的金色龙影,心中波澜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