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尔丹纳斯岛的战事,其激烈与残酷程度,远超大多数参与者的想象。邪能火炮那撕裂空气的尖啸与沉闷轰鸣,与刀剑激烈碰撞迸发出的锐响、魔法对轰产生的爆鸣以及垂死者的哀嚎交织在一起,谱写成一首永不停歇的、属于毁灭的交响曲,日夜不休地回荡在岛屿上空。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混合了硝烟、尚未干涸的血液、烧焦的皮肉以及浓郁硫磺味的恶臭,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灼烧着肺叶。这座曾经以金红色枫林与魔法光辉闻名的美丽岛屿,如今已是满目疮痍,大地焦黑皲裂,残破的建筑如同巨兽的骸骨,点缀着尚未熄灭的邪能火焰。
经过数场艰苦卓绝、每一步都沾染着鲜血的攻坚战,“破碎残阳”远征军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终于成功肃清了岛屿外围区域的大部分血精灵叛军和零散恶魔据点,在通往最终目标——太阳之井高地的咽喉要道上,建立起了一条相对稳固的防线和几个功能不同的前进营地,为最终的决战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在其中一处位于阳湾圣殿附近、由几栋破损程度稍轻的精灵建筑清理加固后形成的临时休息区内,林云一家正难得地围坐在一张用废弃弹药箱和临时找来的木板粗糙拼凑起的“餐桌”前,享用着后勤部门分发的、简单却能补充体力的战间午餐——硬邦邦的面包、咸肉干、以及一些还算新鲜的本地水果。
林云和佐拉的脸上都带着连日征战留下的明显疲惫,眼窝深陷,但他们的眼神依旧如同鹰隼般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林磐沉默地、如同岩石咀嚼着食物,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稳定军心的力量;
艾拉妮娅则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圣光的力量在她纤细的指尖下意识地微微流转、凝聚,仿佛随时准备应对可能从任何角落爆发的袭击,显然,战场的残酷给这位年轻的圣光行者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而八戒则对周遭弥漫的紧张气氛浑然不觉,正呼哧呼哧地埋头大吃特吃,将分给他的食物一扫而空,对他来说,吃饱肚子就是天大的事情。这短暂而难得的宁静时刻,对于神经始终紧绷的他们而言,显得弥足珍贵,仿佛暴风雨中偶然窥见的一线天光。
就在林云刚刚拿起一块需要用力才能掰开的硬面包,准备蘸点清水软化一下时,一个极其突兀、与周围弥漫的铁血战争氛围格格不入的身影,晃悠悠地、带着一种近乎滑稽的从容,闯入了他的视野余光。
那是一个矮小、绿色皮肤、身形瘦削的地精。他穿着一套颜色花哨到近乎扎眼、但袖口和衣角却明显带着磨损和污渍的丝绸外套,头上歪戴着一顶同样风格夸张的帽子,鼻梁上架着一副几乎遮住半张脸的、镶着齿轮装饰的巨大护目镜。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上那个几乎比他本人大两倍、用各种皮带捆扎、塞得鼓鼓囊囊仿佛随时会爆开的巨大背包,随着他的走动发出叮叮当当、沉闷碰撞的混合声响。他的腰间更是挂满了各种稀奇古怪、让人看不出具体用途的工具、小玩意儿和卷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移动的杂货铺,或者说……一个行走的、专注于发战争财的“机会主义者”。
他正旁若无人地搓着一双戴着露指手套的手,一双精明得如同最精确的称量天平般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极其专业地扫视着营地里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张面孔,似乎在迅速评估着潜在的客户需求与购买力,脸上挂着那种地精商人特有的、混合着讨好与算计的标准化笑容。
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林云这边,与林云那带着惊愕的视线接触时,两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同时愣住了。
“吱钮·扳钳?”林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用带着浓厚异世界口音的通用语叫出了这个几乎要被尘封在记忆角落里的名字。
那地精也猛地瞪大了他那双藏在护目镜后的大眼睛,仿佛看到了一个会走路的、闪闪发光的金矿。
随即,他脸上那标准化的笑容瞬间变得极其夸张、热情洋溢,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露出一口不算整齐但保养得锃亮的牙齿。他立刻放弃了其他潜在目标,一路小跑着过来,灵活地避开地上的杂物,尖利而熟悉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穿透了营地的嘈杂:
“哦!我的天!我的齿轮和扳手啊!看看这是谁!这不是我们棘齿城最棒的伙计,最懂得‘价值’的合作伙伴,亲爱的林云吗?!时光在上,命运女神今天一定是站在我吱钮这边了!真是巧遇,不,是神赐的重逢啊!”
来人正是吱钮·扳钳,那个在卡利姆多棘齿城那条混乱的街道上,经营着一家名为“扳钳与火花”的、看似破烂却总能搞到些稀奇古怪玩意儿的店铺,唯利是图、精明狡黠,却又在某种程度上“收留”并“雇佣”了初来艾泽拉斯、身无分文且茫然无措的林云的地精商人。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林云在这个陌生世界里认识的第一个“熟人”,也是他早期冒险生涯中一个色彩鲜明、令人哭笑不得的注脚。
林云放下手中那块硬邦邦的面包,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个除了装备更花哨、背包更巨大之外,几乎没什么变化的老地精,脸上露出了混合着惊讶、怀念以及一丝深深无奈的复杂笑容:“吱钮老板,真是……好久不见了。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在奎尔丹纳斯,在这种……炮火连天的地方见到你。”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吱钮·扳钳得意地用指关节敲了敲自己背上那个巨大的、仿佛百宝囊般的背包,发出更加响亮的叮当声,仿佛在炫耀他最得意的商品:“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亲爱的朋友!生意嘛,总要敏锐地跟着‘市场需求’走!你看,这里现在可是整个艾泽拉斯最大、最集中的‘高端市场’!”
他挥舞着手臂,指向周围严阵以待的士兵和忙碌的工事,“瞧见没?勇士们需要源源不断的弹药补充,需要效果强劲的治疗药水和法力药剂,需要随时修理他们受损的盔甲和武器,还需要……嗯,一些特别的、能提升‘生存几率’和‘战斗效率’的‘增值服务’!”
他神秘兮兮地挤了挤眼睛,压低声音,“风险越大,潜在的利润就越高!这可是我们扳钳家族代代相传、用血与火(主要是别人的)验证过的黄金座右铭!”
他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打量着林云身边的家人,尤其是看到气质雍容中带着野性力量的佐拉、如同铁塔般雄壮沉稳的林磐,以及周身隐隐散发着纯净圣光气息、容貌清丽的艾拉妮娅时,他眼中的精光更是大盛,仿佛看到了一个极具潜力的“家族客户群”:
“哇哦!看来你离开棘齿城后混得是相当不错嘛,林云!都组建起这么一支……呃,风格独特、实力强劲的‘多元化家庭冒险小队’了?怎么样,老伙计,老朋友在战场上意外重逢,这可是天大的缘分!要不要照顾一下我的生意?看在过往交情的份上,我保证给你最公道的价格!我这里有刚从塔纳利斯加急运来的、品质上乘的诺格弗格特效治疗药水,有附魔了精准和破甲符文的子弹和箭矢,还有……”
林云看着这位在枪林弹雨、恶魔环伺的险境中,依旧执着于推销商品、将“利润至上”刻进骨子里的老地精,一时间竟被这股极致的“敬业”精神弄得哭笑不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旁的佐拉和艾拉妮娅也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讶与某种程度上的叹服,显然对这种在任何环境下都能顽强生存并寻找商机的、极致的“地精商业精神”感到不可思议。
只有八戒似乎对吱钮身上那股混合着浓烈机油、铜锈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道产生了兴趣,抬起巨大的野猪头颅,好奇地抽动着鼻子,朝他嗅了嗅,发出疑惑的“哼哧”声。
在这片被邪能烈焰与残酷战火重重笼罩的绝望之岛上,与吱钮·扳钳这场完全出乎意料的荒诞相遇,仿佛是一段极不协调、却又莫名冲淡了战争阴霾、让人感到一丝黑色幽默般安慰的奇特插曲。
它以一种地精特有的方式,顽强地提醒着所有身处其中的人们:即使在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刻,生命的韧性、对生存的渴望,以及……那永远无法被磨灭的、对利润与“机会”的执着追求,也总会如同石缝中的杂草,找到它自己那独特而顽强的出路。